伸出你的舌苔,空空荡荡
——读余杰发于《争鸣》的文章
(一)
这个题目是借用二十多年前马建一篇小说的名字,原题目为《亮出你的舌苔或
空空荡荡》,为了避免照搬,我改动了两个字。每次读到只有爆破情绪、没有真知
实意的文章,我都会想起这句话。语言如果没有学识和心灵,就如同从口中伸出的
舌苔,空空荡荡且臭气熏人。最近读了余杰发表在香港《争鸣》杂志的骂我父亲刘再
复的文章,又想起了马建的生动意象。
我父亲既不读《争鸣》杂志,也从不上网。当我告诉他“《争鸣》上有余杰骂你的
文章”时,他没有理会我,照样在阳台上读他刚从香港买来的W. James 的《宗教经
验种种》。
父亲不理睬谩骂,也不卷入“争鸣”,是他一贯的态度。十九年前大陆发了近百
篇批判他的文章,其中就有许多属于歪曲、攻击、诽谤、中伤甚至是造谣的东西,
但他均不作辩解。他说如果与他们辩论,就会把自己降低到与污蔑者同一水平上。
和一个满身浊泥的人抱着扭打,自己肯定也是一身污水。他说水浒英雄杨志的失误
就是经不起泼皮牛二的叫阵,结果只好上山落草了。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我猜想的,
这就是他觉得自己选择改良、妥协、对话的大思路,无法与激进造反派的革命、火
拼、对抗的大思路相通。十二年前,当他和李泽厚伯伯合著的《告别革命》出版时,
就引起海外的一些民主运动人士的愤怒,连我父亲的老朋友刘宾雁伯伯也在《中国
之春》等刊物上发表文章批判李泽厚和我父亲是“讨好政府”,“讨好邓小平”,是在
“扮演曾国藩、李鸿章似的扑灭革命的侩子手”。当时许多朋友劝我父亲回应,但他
始终沉默。后来他才告诉我:道不同,怎么争也无济于事,一争反而损害朋友的情
谊。凡激进造反派,都以为造反就意味着政治正确,就占据道德制高点,就是“替
天行道”,你要是主张双方妥协,他就认定你是投降主义,就只有接受审判,容不
得讲理。当年毛泽东如此,当今造反派和职业革命青年余杰也是如此。此次我父亲
一听说“《争鸣》上余杰骂你”便什么都明白了,连眼珠都不转过去。但是,应当说明
的是,我父亲一直很尊重刘宾雁伯伯,去年宾雁伯伯去世时,他还写了一篇悼念文
章《缅怀傻到底的宾雁老大哥》,发表于《明报月刊》,而宾雁伯伯去世之前也在电话
中对我父亲表示,说他发表了那些批判文章之后,内心一直感到不安。宾雁伯伯是
个正人君子,他明白我父亲在海外的大量著作是正直的,也知道我父亲的为人:只
坦率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包括正直地肯定中国的进步,但这种肯定只止于学理性的
认识,没有认识之外的任何动机,不存在什么“讨好”问题。香港《明报》有一篇评论
《告别革命》的文章,题目叫做“两边不讨好”,没错,一个有根有底的知识人,还需
要讨好吗?
二十年来我父亲讲了许多真话,全出于对历史的负责和对祖国人民及人类社会
的负责,包括提出“告别革命”,也是认定阶级调和总比阶级斗争好,妥协对话总比
暴力对抗好,“你活我亦活”的和谐哲学总比“你死我活”的斗争哲学好,世界上没有
什么矛盾冲突不可以通过谈判、对话解决的。对于中国问题也是如此,有黑暗就批
评,有问题就指出,有成就就肯定,不能老是黄巢起义那种“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的思维,动不动就想火拼、打倒、推翻。余杰属于今天的职业革命青年,自有一种
造反脾气和黄巢心态,其中也自然得有反专制的口号,可是专制包括专制制度、专
制人格、专制氛围、专制语言,余杰标榜自己反专制,只可惜他自己又是一种专制
人格,满嘴专制语言,伶牙俐齿,看人看世界全以唯我独革的自己为参照系。按照
他的革命逻辑,自然不能说一句北京的好话,或说奥运、四川救灾的一句公道话。
但我父亲在北京住了27年,亲身经历过萧条、乌黑(没有夜市)、动乱、满街红海
洋的时代,回去观看几天,自然就会赞叹北京城的巨大变化。我在北京住过十几
年,今年六月再见北京时,也觉得北京的变化真大,建设确有成就。余杰认定当今
北京“丑陋不堪”,“一个比一个大而无当的建筑张牙舞爪地矗立起来”,但这只是一
家之言,不一定是真理。余杰不能要求我父亲也跟他说一样的话,也得在回国时大
骂一顿北京“丑陋不堪”,才算有“布衣风骨”。我父亲谈北京是认识论,不是政治
观,如果那些话说得不太妥当,完全可以批评,但不可人身攻击。父亲在北京只有
一个星期,要见的朋友那么多,没有时间去拜偈包遵信先生的墓,这难道也是问题
吗?我父亲与包遵信先生并没有太多交往,但一直尊重包先生,去年他去世时,我
父亲还请在北京李泽厚伯伯帮忙问候家属,自己还为《明报月刊》写了一篇北京悼念
包先生情况的报道。至于我父亲说当今领导人在四川救灾中的表现与唐山地震中政
府的表现很不相同,有很大进步,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怎么就讲不得?奇怪。我父
亲经历过唐山地震(那时我正到北京探亲,也在社科院院内帐篷里住了一个月,天
天听到广播里说“不要以地震压革命”)发表一点真实感想,余杰也用不着那样切牙
切齿。人是不可以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余杰不好好读书做学问,而想通过走
“革命”捷径当一方领袖也无可厚非,但以为别人也在乎一个“ 官”字,就可笑了。
余杰骨子里非常重视官场阶梯,才知道研究所所长是四、五品官,但我父亲却压根
不知道“所长”是何种官品,也从来不把官位看在眼里,如果看中乌纱帽,他会那么
傻地走上大街吗?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父亲这一品格,余杰因认识不同而歪曲我父
亲人格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二)
我对余杰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是激进反对派,他的书我没有读过,只读了他的
几篇类似大字报的文章,印象不太好。觉得他文胜于质,言论不太实在,激烈的姿
态多,真切的语言少;口力有余,心力不足;上纲的能力很强,见地却很一般,谈
不上有什么“思想”。言论不是面对真理,而是面对人身,因此不可信,甚至让人感
到他志大才疏。李晟先生曾在一篇文章说余杰“文学出身、对历史、经济、法律等
都无深入研究,但却要大谈非文学的社会问题、政治问题,这似乎是中国公共知识
分子不能避免的一种情结。而涂抹了文学黄油的政治面包,却往往让中国人消化不
良,甚至伤了肠胃。”批评得相当中肯。但后来余杰到美国来,又说自己是基督教
徒,心想他该会善良诚实一些,但读了他发于《争鸣》的文章,却感到奇怪,怎么一
个基督教徒却满身火药味,还是好说大话,行文中还是太多“水浒气”(暴力)、
“三国气”(心术),一点基督的厚道都没有。我父亲平时常说他“只喜欢孤独的上
帝,不喜欢有组织的上帝。只喜欢耶稣,不喜欢打着上帝耶稣旗号的洪秀全,包括
使用语言暴力的大小洪秀全。”这回我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了解余杰也如洪秀
全,既要基督,又要基督所厌恶的暴力革命。难怪动不动就爆破,就火拼,喜武化
胜于喜文化。几年前,我偶尔读到一篇余杰的文章,题为《我来剥钱穆的“皮”》,竟
然大骂人人敬爱,也是我父亲特别敬爱的史学家钱穆先生。文中说钱穆曾经接受过
蒋介石的接见,说明他是国民党的奴才,所以钱著他一概不读。我读了他的这番慷
慨陈词,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和我一样读过北京大学的人说的话。钱穆先生连大
学都没有上过,完全靠自学成为一代史学大师,其历史专著近80部,正在编辑的更
为完整的钱穆文集将达60多卷。钱穆先生的精神价值创造是中华民族共同的宝贵财
富,它具有超党派、超政治的极高价值,余杰怎可找一个借口就对钱穆先生进行如
此粗暴地鞭尸,对他的亡灵踩上一万只脚。而对蒋中正先生,也不能简单地把他视
为魔鬼而见不得,受到他接见的知识分子有多少人?难道都是奴才吗?都因此而永
世不得翻身吗?余杰太聪明,知道批钱穆即可掩盖自己不读史书的空空荡荡,又可
让共产党无话可说,造反可多一些安全系数。几年前因为余杰如此粗暴践踏钱穆先
生,我便畏而远之。后来听说他入教,又奢望他该会告别语言暴力。没想到,余杰
还是余杰,他骂我父亲的文章,还是热衷那套造反语言,还是那种巧言令色,还是
使用踩踏名人而雄纠纠向前进的生存策略。这套生存策略有术,有效(批判者个人
可以暴得大名),但有限(终究不能成就一个人才)。历史尚未出现过仅靠“暴破”
而成功的文化人。文化事业是很艰难的事业,它是由一个一个建设性的文字造成
的,钱穆史学大厦是由血(心血)汗和钢筋式的毅力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七
十年垒成的,这不是一个晚上写成的红卫兵大字报式的文章可以攻破的。钱穆先生
的著作,一个人宣布不读,绝不影响千百万人读,也不影响千百年后的中国人继续
读。六、七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是个巨大的浩劫,它在政治层面上已经结束,但在
语言层面、心理层面、生存技巧层面上并没有结束。这场浩劫产生的暴破性思维方
式和打倒批臭方式,任意践踏学者的方式,以及语言暴力的方式至今还在蔓延。今
年夏天我到上海复旦大学参加一个学术讨论会,才知道文革的行为方式和暴力语言
方式在两部分青年中很有市场。一种叫做愤怒青年,简称 “愤青”,他们的特点是
情绪化地反美反西方,一听到美国二字,就不分青红皂白愤怒地声讨抗议一通,忘
了美国有政府、社会、文化、人等各种层面,(政府也有不同政策,应当理性分析
一下)完全是“义和团”心态。另一种是激进革命青年,简称“革青”,其特点是情绪
化地反对中国政府当局,一说当今大陆,便不分青红皂白愤怒地声讨痛骂一顿,一
切都是骗局,连领导人到救灾前线也被说成是作秀,奥运的焰火也是黑暗,这是排
头砍去的“黑旋风”心态。余杰属于后者。这两种青年的共同点是没有理性,只有派
性,没有健康思维,只有病态情绪。发展到极致,前者便支持恐怖主义;后者则回
到文化大革命那种“横扫一切”的红卫兵极端立场。而余杰虽属于后者,但更他像梁
山上的白衣秀士王伦,具有强烈的寨主心态,心地狭窄又一心想当头领,动不动就
想火拼一番,当然用的也是“替天行道”的名义。
(三)
余杰文章发了之后,我的一个爱上网、也爱读我父亲书籍的学生看到了,给我
打电话时,竟说她能理解余杰文章,把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却说得很轻松:“只
要再读一下刘老师(指我父亲)的《贾环无端恨妙玉》就全明白了!”经她提醒,我
便把这篇杂文(收入《红楼梦悟》第3辑)找来一读。此文的第一、第二段如是说:
贾环与妙玉素不来往,但是,一听到妙玉遭劫的消息,他竟高兴得跳起来,不
但幸灾乐祸,还狠狠地“损”了妙玉几句:“妙玉这个东西是最讨人嫌的。他一日家
捏酸,见了宝玉就眉开眼笑了。我若见了他,他从不拿正眼瞧我一瞧。真要是他,
我才趁愿呢!”
贾环如此恨妙玉,除了妙玉对宝玉和他采取“两种不同态度”而引起醋意之外,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这就是贾环和妙玉的精神气质差别太大了。一属仙气,一属猴
气,这种差别,真可用得上“天渊之别”、“霄壤之别”等词。说人与人之差别比人与
动物之差别还要大,这也许是个例证。如果借用尼采的概念来描述,妙玉属超乎一
般人的精神水平的“超人”,而贾环则在一般人的精神水平之下,似乎是未完成人的
进化的人,接近尼采所说的“末人”。
读完之后,觉得这位学生虽也说到要害处,但把余杰比作贾环太过头了。贾环
在《红楼梦》中属于人人想躲开他的“劣种”,王熙凤在他策划巧姐儿之前就称他为“
冻猫子”,把他视为败家的二流子,我不会把余杰完全等同于贾环。而把我父亲视
为妙玉也不甚妥当,因为妙玉分别心太重,她不仅茶要喝极品,做人也想当“极品
”,太超人,而我父亲从不如此,他以平常心对待一切人、一切事。但说我父亲与
余杰的精神气质差别太大,倒是事实。所以我父亲一讲贵族精神,余杰就气急败坏
了。父亲讲这一题目,最要紧的思想是说贵族精神的对立项不是平民精神,而是痞
子精神和奴才精神。批评的重心是针对丧失一切行为准则和心灵准则的毫无敬畏之
心的流氓精神。以这一角度重新呼唤在现代竞争社会中应讲自尊,讲规则,讲诚
信,讲责任心,不要唱高调。这些讲述恐怕触动了余杰的痛处。余杰从批判钱穆开
始的几年政治生涯,确实让人感到他总是言过其实,好说大话和哗众取宠的夸张之
语,不讲学术原则,更不讲行为规则,火气太旺,调门太高。总之,是离自尊、自
明(自知之明)、自律等贵族精神太远。这就难怪他一听到我父亲讲贵族精神就暴
跳如雷。
我父亲在年轻时也唱过高调,出国之后,他一直在反省,特别是走了几十个国
家、看了人类社会充满困境之后,头脑更为冷静清醒。当今世界还有那么多国家仍
然处于超乎想象的贫困动乱之中,地球上并没有理想国,即使最强大的美国也是问
题成堆,其社会问题甚至比中国还要多。看到人间的真实情景,我父亲便不敢太苛
求了,知道十三亿人能过上安宁而不内战、温饱而不饥饿的日子就很不容易了。因
此,除了坚持社会批评与文化批评之外,对领导人也有一些理解和同情。这种态度
对不对?余杰可以提出意见,但说这是“拍马”则是污蔑。对待民主与自由的追求也
是如此。他一直认为,至今也认为,写作者最高的价值是思想自由,他全力争取的
就是这种自由。但国内没有给他这种自由。他的书被禁了十几年之久(连父亲和我
合著的,有利于世道人心的《共悟人间:父女两地书》,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一
版之后,第二版却被上海出版局局长孙颙所查封,至今还堆在仓库里),而我父亲
在北京的唯一房子也被劫夺了。除此之外,他还感受到另一种不自由,这就是用革
命的名义或者用民主的名义来剥夺他灵魂的自主权。十九年前,他支持过学生的民
主要求,今天仍然坚持民主理念。但他对我说,我支持民主理念,并不等于要永远
被捆绑在“民主战车”上,我既不能受制于政府的权力意志,也不能受制于反对派的
集体意志,只能活在价值中立的第三空间。对此他多次写过文章进行阐释。何况,
在理念上,他虽然觉得民主比专制好,但又清醒的看到民主并不是“体”,而只是
“用”。如果没有健康之体(优秀文化与宽容人性)的支撑,民主也会搞得一团糟,
例如文化大革命中的“大民主”和陈水扁的民主就很丑陋也很黑暗。父亲常说,在文
化大革命中日子不好过,在陈水扁“民主”的旗下,日子也未必好过。如果高唱民主
的是一些白衣秀士王伦式的“暴破手”和语言暴力能手,他们建构的民主有什么意
义?我父亲写过“贾环执政” 的杂文,如果由贾环式的痞子流氓执政,那将造成怎
样的灾难?作为女儿,我真为父亲能逃离各种政治高调、逃离任何政治战车的立身
态度而高兴。余杰说刘再复已不是刘再复了。不错,我父亲已不是幼稚听信革命高
调、民主高调的人了,也不是各种战旗、战斗号筒可以驱使的人了。但,刘再复还
是刘再复,还是那个独立不移、孜孜求索的刘再复,还是那个日夜耕耘不停、一个
字一个字建构精神家园的刘再复,还是那个老是做着中国富强、自由梦和人类长久
和平梦的刘再复。
(四)
行文至此,本该停笔。但又两个困惑仍在脑子中旋转着,不得不说。一个是在
余杰的文章中,他对我父亲的一段话极为愤恨,我父亲说:“作为一个知识分子,
他的天性应是关怀底层的多数老百姓,即使国家强大得像罗马帝国,他也不会只颂
扬帝国的权威,而会首先关心斗兽场中的奴隶。”这段话,倘若是正常人读来,应
当觉得说的不错,可是余杰却对此“大批判”一通,我不明白这些话怎么会连上“矫
情”、“丑陋的中国人”等等呢?余杰的理由是“你关心过哪个奴隶?”对此,我的回
答非常简单:欲加诽谤,何患无词。我父亲出国十九年,写了《漂流手记》九卷等二
十几部著作,其中特别写了“血的阴影”、“坚韧的血痕”、“为宋永毅请命 ” 、“我
请求” 、“玉碎” 、“牛棚时代” 、“牛马的解放” 、“死亡记忆” 、“地狱的层次”
、“密集刑罚”等近百篇为88受难孩子和各种政治运动当中的冤屈者请命的文章。文
字俱在,可以查阅。父亲的这种关怀,以至使文学评论家黄子平(香港浸会大学中
文系教授)在评论《远游岁月》(《漂流手记》第二卷)时,说了一句风趣的话:海内
外那么多人,有几个像刘再复那样,如祥林嫂年年唠叨着“孩子被狼叼走了”。2004
年我父亲到深圳参加首届杰出华人会议,有记者问他,他还说88孩子亡灵的眼睛一
直看着我。对于我父亲的一切关怀之情,余杰可以故作不见,一笔抹煞,但也不可
如此骂人啊。其实,被说成是“丑陋的中国人”的人未必丑陋,倒是那些丑陋而带着
美人面具和“人民代言人”面具的伶俐人才真丑真陋。另一个困惑是余杰竟然打着高
行健的旗号来打击我父亲。高行健是我父亲的挚友,他获得诺贝尔奖后,立即送给
我父亲“得一知己足矣”的一幅字,这幅字至今还悬挂我家的墙上。前不久,我同时
接到两部书,一部是高行健叔叔的新著《论创作》(台湾联经出版社和香港明报出版
社同时出版),序言正是我父亲所作,题为《后诺贝尔时期高行健的新思索》,另一
部是我父亲《红楼梦悟》英译本,序言是高行健叔叔所作,题为“自立于红学之林”。
高行健对我父亲一直给予很高的评价,在《高行健刘再复巴黎十日谈》中有记载(收
入《思想者十八题》),余杰不妨读读。他们两人互为知音,纯粹是文学心灵的连
接,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而余杰竟然也要从中钻空子,玩一点挑拨的小伎俩,真
是“机关算尽太聪明”。2006年余杰到巴黎求见高行健之前,行健叔叔曾打电话询问
我父亲的意见,我父亲说:“因为他批判钱穆,我就没有再读他的书了,但你得了
诺贝尔奖后,他写了一篇文章还不错,我印象改变了,你不妨见见。”行健叔叔也
把余杰在巴黎让他看的两篇文章寄到美国给我父亲。没想到,此次见面,竟成了余
杰攻击我父亲的材料。在《又见故国、故都与故人》的访谈中,我父亲说了一段话:
例如和高行健,我们就经常在电话中交谈,但他属于全世界,他的作品已被翻
译成36种文字,水墨画展出(包括个展与参展)也有六七十次之多。法国普罗旺斯
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已建立了高行健资料中心。最近香港中文大学还举行了10天
“高行健艺术节”,我和他有个“走出20世纪”的对话,艺术节中还有画展,高行健国
际研讨会,《山海经传》演出。大约因为太忙,他不太谈论中国,也不像我那么关心
中国。在这次国际讨论会上,龙应台说,连高行健都不敢面对,请免谈大国崛起。
话虽尖锐,但值得思想。
在国内的政治环境当中,我父亲这么说并不容易,但是这也引起余杰无端的攻
击,竟然说我父亲是以“高行健的朋友自居”,我父亲和高行健叔叔亲密无间,几乎
每个星期都在通电话,倘若有人玩什么小技巧小把戏,一戳就穿。
花了一个晚上写作此文,实在是不得已。我父亲太善良,二十年前对一切攻击
中伤全都宽恕,而面对余杰新的发难,他也不会理睬。但我年轻气盛,容不得一个
“四不像”的人(文人不像文人,教徒不像教徒,作家不像作家,政客不像政客)来
践踏我父亲高贵的心灵,所以只能“来而不往非礼也”了。尽管我说了一些重话,但
也未必对余杰就没有好处,英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艾利亚斯.卡奈蒂
(E.Canetti)有一部名著叫作《得救的舌头》,从这一书名,可以得到一个启迪,
一切高唱拯救世界拯救中国的人,最好还是先救救自己的舌头。此外,我知道我的
文章与余杰的文章一样粗糙,甚至也一样带有舌苔似的空空荡荡。好在我有自知之
明,“自知其无知”,明白这仅是权宜之计,并非长久之道。今后如果余杰为实现
“抱负”之需再挑衅,我当奉陪,但也只想用一个晚上时间,不会把生命愚蠢地消耗
在唇枪舌战之中,被余杰牵着鼻子走。放下此事,我会立即回到我艰苦的、笨拙
的、积累性的正经工作当中,请朋友放心。只是此文中的粗糙之处,还敬请读者与
网友们谅解。
写于2008年10月15日美国马里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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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一见如故 yjrg.net.[FROM: 123.115.0.0]
全文链接: http://yjrg.net/HT/con_373_M.1225295197.A.htm
发信人: confession (缅甸的竖琴), 信区: RGForum
标 题: Re: 刘剑梅答余杰
发信站: 一见如故 (Thu Oct 30 00:20:00 2008), 本站(yjrg.net)
从这篇文章的叙述看来
余杰这么多年没什么长进啊
像极了文革宣传画中狠狠砸向阶级敌人的那个拳头
空洞的虚弱
发信人: nieriming (李牧之), 信区: RGForum
标 题: Re: 刘剑梅答余杰
发信站: 一见如故 (Thu Oct 30 22:37:22 2008), 本站(yjrg.net)
这篇文章的境界不怎么样,立场不同,是由屁股决定的,照刘剑梅文中的讲法,刘再复
和余杰也分不出个高下。
另外刘剑梅满篇这个伯伯那个遗老的,让我非常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