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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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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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r 4, 2009, 4:58:12 AM4/4/09
to lihlii-g, Salon Friends
发信人: SunnyStare (一脑袋糨子), 信区: triangle
标 题: 备份msn群里看到的转载
发信站: 一路BBS (Sat Apr 4 04:20:43 2009), 本站(yilubbs.com)

我刘沙沙(刘琳娜),我在南阳,梅溪宾馆,我已做好一切准备,烧毁了文稿,砸
碎硬盘并扔进了长江——破釜沉舟,一往无前,走上街头散发宪章。我在几个群的群
共享里已经上传了这次行动的宣言:“让大家慢慢习惯”,以及宪章的两个传单版
本,以及我的照片,请大家广为转发。刘沙已准备好迎接这次行动的一切后果:被
传讯,被停职,背井离乡,流落天涯,被捕入狱,等等。如果我被捕,我会从第一
天开始绝食抗议。敬请关注。我另一个电话是 15838757372,我单位电话诉是0377
-63849239,037763849248.如果我是去联系超过三天,请和我父母联系。不过,我
妈妈是个普通市民妇女,我爸爸是个毛左共产党员,在当局压力下他们很可能倒向
政府一边,而不会向大家透露我的狱中抗争。总之,我的政治态度,以我本人的网
上宣言为准,我不授权我的任何亲人发布我的政治态度。我的任何亲人发布的”有
利中共之说法”均不代表我本人的意见。

--
※ 来源:.一路BBS yilubbs.com.[FROM: 213.100.0.0]
全文链接: http://www.yilubbs.com/HT/con_119_M.1238833243.A.htm

wang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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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r 4, 2009, 5:20:26 AM4/4/09
to lihlii-g, Salon Friends
//sigh!!

河南刘沙沙上街散发《零八宪章》传单疑被控制
(2009年4月04日)

她的计划是今天上午走上街头,现在(4月4日14:00)短信电话均联系不上
她,相信是已经实施了计划并已经被控制。

附:刘沙沙:让大家慢慢习惯

《零八宪章》传单,四百份。洁白坚硬的纸页,放在面前。

决心走上街头之前,我烧毁了手稿,砸毁了硬盘,我这样做的时候,一次次心
如刀绞。常常剧痛得做不下去。

倒不是要毁灭什么犯罪证据,我的政治观点并不激进,硬盘里没有任何犯罪痕
迹。可是--

我记录的“网友谈话”,某些网友,某时某地的愤激之语,说过就忘,风中消逝
的愤激之语,如果将来在“政治犯刘沙”的记录中被查出,引起重视,将来,会给他
们带来麻烦。

这些妙语如珠的交锋,时代和思想变化的见证,如果毁掉,我心疼。硬盘里存
的情感日记,那些美丽柔软的心事,如果毁掉,我更心疼!可如果不毁掉,天哪我
不敢想象一群五大三粗的警察,横眉瞪眼来我家抄我硬盘,翻看我文件的场面!那
份耻辱和痛苦,想一想就无法忍受!

可,这耻辱可怕的前景,让我痛苦,却不能让我退缩,而是让我激怒!我不要
过这样的生活,我不要我的子孙后代过这样的生活,仅仅是发表意见,仅仅是“表
达”,就要遭受公权力如此的凌辱!

下决心走出这一步,还因为,被当局的重重封锁、种种猥琐而激怒。

“言论自由”已是当今世界的政治常识。而中国的当局,却通过重重言禁,一再
地侮辱常识、激怒常识。自由竞选、多党政治、让老百姓“货比三家”-- 这已是当
今世界的政治常识,而我们的当局,从“新青年学会”到“中国民主党”到“中国新民
党”一而再、再而三地抓人,诬以重罪、施以重刑,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常识、
刺痛常识!

当新民党主席郭泉被诬以“泄露国家机密”之罪的消息传来时,我始而恐惧、继
而激怒:一个文学院教授,文学啊,教授啊!无关理工,无关科技,你们竟然栽他
个 “泄露国家机密”刑拘至今,亲人也不让见、律师也不让见、连公开审判都得不
到!泄露国家机密,这么宝贵的罪名,这宝贵武器,你们能不能留给“真正需要的
人”?能不能留给靠点谱的人?弱智如此!无耻如斯!

我们公民,在中国的政治高压和惨痛往事的阴影下,刺痛、担忧、惊恐、激
怒。可,换个角度想想,我们的当局,难道不也是在全世界的民主包围和惨痛往事
的阴影下手足无措、一夕数惊?这互相惊吓、互相激怒的死扣,还能不能解开?

还好,毕竟时代在前进,政府和民众都在学习,都在成熟--07年的厦门
6.2游行,郑州6.6事件,都奇迹般地以政府的让步而和平收场。贵州瓮安事
件,重庆的士罢运,官方公开新闻同时,都有检讨让步。《08宪章》传播至今,政
府也只是扣了晓波一人,约谈各地“签友”,也尽量保持着礼貌,保持着交流、宽
松。而贵州德江“龙灯冲突”之解决,则让人看得不禁莞尔--我们的政府和民众,都
在慢慢意识到,没有什么你死我活,没有什么不共戴天,新闻公开,天塌不下来!
出来见群众,也不是世界末日! ~_~

我们能理解政府机关转变惯性的艰难,我们也能理解,如此庞大的机关在学习
新事物时的要面子和手足无措。我们还能看出,政府是想“拖”,拖得大家对《宪章》
都没了热情,是想用封锁和时间来考验《宪章》。如果“宪章派”们没能通过考验,被
拖熄了热情,政府会在松一口气的同时瞧不起我们!而,这样一拖就烂的运动,也
难怪人家瞧不起!活该国内外瞧我们不起!

想要人尊重你的理想,你必须为理想而战斗。“如果《宪章》对你们这么宝贵,
你们为什么不起来为宪章而奋斗呢?如果言论自由、多党政治对你们这么宝贵、这
么常识,得不到就痛,那你为什么不行动不战斗呢?”

还好,这个世界还是看到了,当我们的常识被侵犯时,我们的疼痛和反抗:宪
章一直在各种渠道里扩散流传,各地的建党运动连绵不断,笔者曾一天之内见到了
三个新组建的党!令人莞尔--这种几个人、几个人的小党,目前对政府还没有什么
威力,然而,不停地在建党,这就是一种姿态,这就是常识的、韧性的力量!低调
的、汪洋大海的力量!--

让我们血性而又理性,坚定而又温和,此起彼伏、前赴后继--野火春风、春风
化雨、雨夜听潮:让人权的潮水慢慢地、慢慢地上涨,让“文明”的细雨慢慢地滋润
万物,给各方时间去妥协、去学习,给政府时间让他习惯--习惯那点点野火一样处
处冒出的党派,习惯那一次次游行、一次次请愿之后的谈判,习惯那罢工罢课之后
对穷苦员工的妥协,习惯我这样,漫天里纷披而下的雪片传单。


刘沙沙:《应对警方,保卫宪章》
(2009年1月27日)

《应对警方,保卫宪章》 作者:刘沙沙

签名之后,本人在等待喝茶,这是设想的“和警方对话”。

进入警方办公室后,开场白:

“开始之前,我讲两件事,两个原则:

一,我还是把共产党当做可以交流、可以说服的对象的,并且民主就要讲诚信
和公开化,所以今天你询问我本人的行动、观点、设想等,我答你的将全是实话,
是真实意思。我在你们跟前怎么说,出去还是怎么说、怎么做,会一以贯之。而,
另一方面,贵党和现政府还是有许多落后于时代的地方、不能很好保护人权的地
方,并且存在着侵犯人权的可能性,所以——我的第二条:

二,事涉他人,一字不提!

我的朋友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属于人家的言论行为自由。公民不曾明
确授权给政府的权利,推定由公民保留。所以,我的朋友们不曾明确授权向政府发
布的言行,推定属于人家的个人自由,我无权向你们发布。“

…………

警:你签了零八宪章吗?
我:签了。

警: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宪章的?
我:根据原则二,我不回答你。
警:“在什么地方看到的”都不能回答?
我:对,我不回答你。

警:零八宪章是一个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反动纲领。
我:什么是反党?我本人是唯物主义者,百分之八十的马克思主义者,在世界
观上和共产党并无不同,不同的是方法论。我反对的是那个一党专政之专政,是那
个通过宪法规定的一党专政之地位。

我不是逢共必反,我心中的民主框架里,宪章的民主框架里,共产党仍然要作
为一个合法政党而存在。如果共产党在民主竞选中能说服民众、能拿到足够选票,
仍然有资格上岗执政。这样的民主设想如果也被你们看成是反党,那么,反了就反
了!一个拒绝民主改革的共产党,一部分拒绝民主改革的共产党人,我反了就反
了,(调侃)打倒共产党反动派!  ~_~

其次,什么是反社会主义?又什么是社会主义?如果是马列毛泽东所定义的公
有制社会主义,那么1999年全国人大九届二次会议通过的宪法修正案,声称
“非公有制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那才是反社会主义呢。或者
2002年中共十五届七中全会修改党章,允许私营企业主入党,那才是反社会主
义呢,你去找他们算账去!(笑)

如果社会主义是邓小平定义的“社会主义就是发展生产力”,那么资本主义,自
由主义“在它统治世界的一百年时间里呼唤出来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纪的总和
还要多,还要大”。并且至今还在呼唤,源源不断地呼唤,呼唤出来的新生产力,
眼花缭乱、层出不穷——资本主义才是邓小平所定义的社会主义,你们啊,先去给
“邓走资”把这账掰清了再说。(笑)

如果社会主义指的是民主框架下适当的经济调控+累进税+福利制度这样的社
会主义,就是恩格斯晚年所主张的社会主义,那么,这样的社会主义正是我所赞同
的,也正是体现在了宪章中的,这时你说宪章“反社会主义”,又从何说起?

警:宪章的本身没有问题,重要的是,它是由谁提的!
我:太对了!宪章本身很普通,重要的是,它是谁提的!如果宪章的这些原
则,“民主、公正、福利”这些话是共产党提的,那我会哈欠连天“哎呀老生常谈了
又,应付民众了又!”,而,现在是由刘晓波王丹来提,由另外的一群人来提,有
另外的一群人站出来和中共争夺这“民主公正”的话语权,在民众跟前,有另外一群
人来竞标,太好了,太对了!就该这样!就不能只让中共一家竞标!老百姓有货比
三家的权利!

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切.格瓦拉,在玻利维亚山区打游击的时候,在牺牲的前
几天,曾经跟当地农民讲过:“当我们走了,资产阶级政府会来到这里,会给你们
带来医院、公路、小学。他们这样做,不是因为他们愿意这样做,而是因为,我们
来过了。”

而现在,在中国风雨飘摇的经济形势下,官僚资产阶级的中共政府,能关注就
业、维护劳工,能拿出九十亿来慰问贫困群众,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他们愿意这
么做,而是因为,我们斗争过了。

警:搞宪章的人是一群里通外国别有用心的人!——
我(正色,热血上涌!):对不起,说到这里,一步不退,誓死保卫!
一,所谓里通外国。一个新思潮、新运动,当它不是在本国先兴起,而是在外
国先兴起的时候,后发国家的新运动,肯定要在思想、人员、组织甚至资金各方面
接受先进国家同志的帮助。俄国十九到二十世纪的社会主义革命,一直在接受西欧
社会主义者的帮助,接受第二国际的帮助。中国共产党在建国前的斗争中,一直在
思想、人员、物资、党建各方面接受苏联的帮助。鲍罗廷到中国来干什么的?一九
三六年红军西征,是为了接受苏联援助的武器,一九四六年东北,大批的苏联物资
都给了林彪!(对警察)你别急!——这没错,这没什么不对,工人无祖国,革命无
国界,共运史的跨国界行动,并不损害它的“历史的正义和正当”。那么民主运动的
跨国界行动,也并不损害它的正义和正当。我承认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也请你
们承认民主主义的普遍原理,或者说,我承认马克思主义的普世价值,也请你们承
认民主主义的普世价值。否则,凭什么马克思主义是普遍真理,而民主主义就不
是?凭什么?你说了算?中共说了算?

二,所谓“别有用心的人”,你是指刘晓波王丹他们吧?那么——(热血沸腾热泪
上涌!)——事涉刘晓波王丹,你不要和我讲任何道理!因为共产党在他们的身上,
在陆四的事情上伤了天害了理!至今还在伤天害理!是共产党把一场运动变成了悲
剧,把一群凡人逼成了英雄,把广场,用鲜血,变成了图腾!在陆四不能公开讨
论,不能交由人民讨论的情况下,现在,在这个办公室里,你说他们任何坏话我都
不信,你说下大天来,奈何我不信!刘晓波和王丹,他们事前理智,事后负责,是
条汉子,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是我愿意热血追随的领袖!提起陆四,我是摆明了要
跟共产党打这个擂台!我知道这话的严重性,我害怕,我害怕得浑身直哆嗦,但是
——我想起先烈,我就不怕了!——

警:陆四是反革命暴乱——
我:好啊,有理你拿出去讲啊?镇压反革命暴乱,这么理直气壮的事情,你们
拿出去说啊?讲啊?宣传啊?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纪念日一个接着一个,电影拍
了一部又一部,而陆四,好,平息暴乱,保卫共和国,这么光彩的事情,你们怎么
不说啊?不提啊?如果说“平反陆四”这说法太难为你们,太先入为主,那么换个说
法,公开,公开行不行?允许你们批判,允许你们表功,允许人民讨论,行不行?
党报军报上讨论,你们不愿意,那么允许民营媒体讨论,允许网友讨论?行不行?
新浪、搜狐、网易发个新闻大家讨论行不行?天涯凯迪、铁血强国、腾讯西祠六大
论坛,允许关于陆四发出主贴,哪怕是你们发出镇压有理的主贴,下边不封不删,
允许民众讨论,行不行?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咱们掐着表看看讨论陆四的主贴,
哪怕是骂王丹的主贴,能生存几分钟?!我在各大网站上蹲了四年,四年的调查取
样证明,你们没这个胆量!那么好,陆四一天不公开,我追随刘晓波王丹一天,陆
四一天不公开,刘晓波走到哪一步,我跟到哪一步,王丹走到哪一步,我跟到哪一步!

警:他俩也不代表绝对真理啊?
我:我知道。陆四澄清之后,民主改革成功之后,我会反思的,我也会骂他们
的。但,不是现在,不是共产党还伤着天、害着理的现在。

警:你会骂他们?
我(疲倦地笑笑):当然啊。民主改革成功之后,当他们能站在中国人民面前
的时候,我会骂他们的。会比骂共产党更厉害,会比共产党骂得更厉害。所有你们
现在骂刘晓波的话,刘黑手什么的(笑),我都会扣在他头上,就试试他的胸襟和
成色!我现在拼命支持刘晓波,就为了一个将来能在论坛上骂刘晓波的权利。就为
了一个将来能在论坛上骂刘晓波而不掉线不敏感字不封ID的权利!

警:不谈刘晓波了,谈宪章本身吧。宪章第十八条是分裂祖国,你这样走下去
会很危险的!会犯“分裂祖国罪”的!
我:你是指联邦制?第一,联邦制不是分裂祖国。美国是联邦制,分裂了吗?
没有。俄罗斯是联邦制,分裂了吗?没有!联邦制不是分裂祖国,相反地,在某种
意义上说,联邦制是一个可行的统一祖国的方案!从政治学的角度来讲,中央给台
湾的政策,保留军队什么的,那都甚至不是联邦制了,那比邦联还松散了。如果联
邦制就是分裂祖国,那你去跟中央抗议去!(笑)

第二,关于联邦制,我签名的时候就声明保留了。前边我说了联邦制的利,
但,另一方面,我也看到了联邦制的弊端:联邦制不是分裂祖国,但是,联邦制的
效率较低。联邦制不是分裂祖国,但是,联邦制增加了分裂祖国的风险。这些意
见,签名的时候我就声明了,并且在国内,在多个场合,在我的博克里,多次表示
异议。可惜我的博克被你们删了又删,这就不能怪我了!我反对分裂祖国、维护祖
国统一的文章都要被你们删除,这个账,得算到你们头上! ~_~

警:那你现在能不能写个声明,声明反对宪章,反对宪章第十八条?
我:不行。

我要批评宪章,必须得在外边,在自由讨论的环境下。在外边我已经批评过
了,我批评了又批评,可都被你们删了!而现在,在你们这个办公室里,不管你怎
么说是交流啊讨论啊,警察办公室,无论如何都构成一种压力和胁迫。在这里,我
不会写下任何批评宪章的文字,一个字都不会写。

要我批评宪章,在网上批评宪章,可以——你得允许我张贴宪章全文,然后我发
出对宪章的三条保留意见。你得允许宪章的写作者反驳讨论,然后我会发表批评意
见。象现在这样,你们把刘晓波给扣了,不让宪章作者们发言,封了人家的口,捆
了人家的手,然后组织我,刘沙,来搞批判,打瞎子骂哑巴,这种缺德事儿,我干
不出来。你们忍心,你们去干!

警:你认为宪章会成功吗?
我:目前,不会。二十年之内都不会。也许尽我一生都不能看到宪章成功。但
是,正因为尽我一生都看不到宪章的成功,它才值得我去奋斗。这才是站在黑夜里
的火把,站在时代前沿那一份先驱的自豪感!——我不喜欢太容易得到的幸福。(笑)

如果宪章现在有了广泛的群众基础,已经成了群众运动,眼看就要成功了,那
我只会乐呵呵地站在一边看着。甚至我要出来批评宪章,要往群众头上浇冷水了——
为的是防止这群众运动走向另一个极端,简单民主化的极端。

警:你也承认宪章没有群众基础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推行这个没有群众基础的
宪章?你这岂不是不民主了?
我:大清国的子民还普遍认为“这大清国的天下不是我们大家的。”那怎么办?
秋瑾孙中山他们就不革命了?

何况,中国老百姓目前普遍的民主素质不高,你觉得这是谁的错?建国至今六
十年了,改革开放也三十年了,普遍义务教育也十几年了,中国老百姓的政治素
养,如贵党所说,仍然低下得连个普选都搞不好,这是谁的错?从小学到大学的政
治思品课程,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马列毛邓三,拼命往学生脑子塞的同时,对学
生有过起码的民主教育吗?多党竞选这类民主原则,在学校课本里,哪次不是被批
判的对象?如果说,对于民主宣传,你们不愿意去做,那你别拦着别人做,好不
好?放松媒体管制,让别人宣传好不好?至今中国老百姓听不到另一种声音,这是
谁的错?对另一种声音,对零八宪章,封杀得如此严厉,这是谁的错?执政六十年
到如今,中国百姓的民主素质、中国民主状况还是如此落后,难道不是党和政府的
耻辱? 

警:你能退出宪章吗?
我:宪章是一份文件,一份倡议书。不存在所谓“退出”。你这是一个谓语和宾
语不搭配的病句。
你是不是指围绕宪章形成的组织?那样的组织,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如果
有——(认真地盯住警察的眼睛,郑重地,坚决地)——如果有,我会参加的。

警:你能不能保证,以后不再宣传宪章?
我:(苦笑):我多想欺骗你一下啊,欺骗你一下让你能完成手续,大家都好
过得去。可是,对不起,正因为我还把你们当朋友,正因为我还把中共当做一个可
以说服交流的对象,所以,我对你们坦诚,我不欺骗你们——(坚决地)我不放弃。

我不放弃宪章,不放弃宣传宪章,不放弃宣传宪章的权利。对不起。

警:你不怕因此连累父母?你父母都那么大年纪了让他们为你担惊受怕?
我:我当然害怕。但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爱国者随时要准备,为了忠于
国家而反对政府。”如果你们因此惊动我父母的话,那就是当局在人权上又后退了
一步,这个账,仍然要算到你们头上。

警:你态度这么差,你是要承担后果的!
我:我不会主动去和共产党寻衅,但,某些权利,某些底线,不放弃,不后
退!我等着你们的“后果”,我本来是凡人,我等着你们制造英雄。

…………

以上,是我设想的“与警方对话态度”。面对警方,刘沙将按本文去做,去坚持
态度,坚持气节。但,本人不强求其它“签友”——战俘是没有所谓背叛的,战俘在胁
迫之下发表的言论,不受追究。民主主义首先要关注人道,关注每一个人的人权。
当“签友”们面对当局的人身财产威胁时,民主主义允许大家首先保护自己。 “国旗
保护她的每一个公民,包括那些蔑视她的人。”“宪章保护她的每一个公民,包括那
些‘背叛’她的人!”

刘沙沙:探望郭泉太太,南京喝茶之后的声明
(2009年1月04日)

 我去南京探望郭大嫂而应邀去南京警方喝茶的2天经历,不是“被审”而是有
了机会与其交流;我的言行也不是“斗警”,而是对我们的从警同胞做一些教育解释
工作,建立一个民主统一战线。
  
 谨此,我声明:

  关于这次喝茶的文字,原版载于我的天涯博客;
  境外媒体元月2号的摘引,是未经授权的山寨行为,予以抗议;
  任何片面失实的引用或者解读,一概与本人无关。
  
  本人博克地址:
  
http://blog.tianya.cn/blogger/view_blog.asp?BlogName=liushasha_007&idWriter=2016491&Key=464151444

主题:《沙沙喝茶记》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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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1月20日下午五点左右,我去南京师大,给郭泉媳妇李晶送去一份慰问礼
物。东西放在门口传达室。然后回夫子庙,吃饭,上网,向QQ群里关注着我的网
友们发布“平安消息”。九点半回旅馆,刚到总台,身后就跟过来一个小眼睛中年男
子,“你是刘**(我真名)吧?”我说是,他说“我们是南京公安局的,请你和我
们走一趟。”我说行,但我得先打个电话。他们说不行,不能打,手机得关机。我
看他们是好几个人,还有人坐在旅馆大堂一边的沙发上,就也走到沙发上坐下,笑
着说,我正好也想找你们,交流一下意见呢。他们也笑,问,什么时候到的南京,
我说今天早晨,他们又问,到南京干什么来了?我就笑了,说“看郭泉来了。咱们
直奔主题,不弯绕,我就是看郭泉来了。”然后我和警察一行,上楼去房间,把零
碎东西都收进背包里——我放在桌上的零钱硬币太多,我不想要了,结果还是一个警
察替我收进包的。这点可见他们态度还不错。

上了车,我是坐在后排,一左一右两个警察。车开动,他们就在车里问我:
“你为什么要来看郭泉?”

我吭吃了一下,在谈一些太崇高的事物之前,我总是会这么吭吃一下,不好意
思一下:“如果我说是为了——理想,你们会怎么看?但我确实是为了,理想,民主
理想。我认为中国民主改革,下一步肯定要走多党制的道路,而郭泉建党,是先走
了这一步。总之我来,就是为了,理想。”

车内静默几秒,估计他们也在感叹,在抽冷气:这年头,理想——

几秒钟后,警察:“你认识郭泉?”

我说“不认识,就是在QQ群里见到郭泉发的文章,新民党党纲什么的。”

警察:“那么你是仰慕他?崇拜他?”

我一听就乐了:“我不仰慕任何人,不崇拜任何人,我看政治人物一概是平等
的看待。我只是看了他的党纲,赞同他的党纲里的一些原则。比如多党竞选,轮流
执政什么的。当然我也不赞同郭泉的一些做法、说法。比如他砸汪直墓碑,我就觉
得很傻,二愣子。再比如那个一千万党员的说法,很不严谨。这是我不赞同他的地
方。”

又是几秒钟静默。

我打破沉默:“其实我今天上午就想找你们的,想找你们交流一下看法,关于
郭泉,以及关于你们的工作方法改进什么的。”

警察:“那为什么又没来呢?”

我嗑巴一下:“嗯,还是有点害怕吧。”

开车的警察就轻轻冷笑了一声。

到了某派出所(后来知道是南京市鼓楼区华侨路派出所),走到一楼楼道尽
头,过一道铁门,上楼,再在二楼楼道里走过了七八个办公室,他们打开一间办公
室: “请进。”

我站在办公室门口,头一昂,眉毛一抬,欣喜地笑了一下,特振奋!特期待!
啊,终于轮到我们这一代人,站到革命的舞台上了!

但没想到,坐下后,光是那个温和的小老头警察一边问一边在电脑上打入我的
基本情况:身份、住址、工作、Q号、天涯ID、“用UC吗?用SKY吗?”——这
些,就琐琐碎碎弄了好久,把我的豪情都给磨碎了,思路也给打断了——这是一个教
训,不要一进派出所就提起十二万份的斗志精神,还有一大堆琐碎在等着你呢。
哦,那个温和的小老头警察,我给他起外号叫“尖下巴”。

基本情况填完,他和颜悦色地问我,什么时候到的南京,我说今天早上,然后
突然旁边一个白净方脸警察,站着,居高临下,爆炸似的大声,很凶狠地:“ 谁让
你来的?”我一口反击了回去:“我自己来的。”他又炸一句:“到底谁让你来的!”
我一口咬定:“我自己来的,没谁让我来,没人能‘让’得动我来!”

啊对了,这个白净方脸警察,我给他的外号是“郭粉”——以后大家能看到,他对
郭泉的钦佩仰慕之情。

然后那个温和的老头警察,尖下巴,看要僵,就在旁边和颜悦色地岔开了:
“你认识郭泉?”
我:“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郭泉的?”
“QQ群里。”——这里,警察表现出了另外一个烦人的地方:同样的问题,问N
遍。一个人问了,换个人再问一次,今天问了,明天换个人再问一次,目的就是让
你疲倦,也核对一下前后有没有出入。当然,也因为他们没啥词儿。

然后我就又讲了一遍:在QQ群里见到的郭泉文章,党纲,我赞同的地方,不
赞同的地方:赞同他的多党制,民主竞选,不赞同他的一千万党员的说法,不严
谨。等等。他们个个点头称是,我说一句,他们嗯一句,气氛显得很温和,很交流。

在很温和的气氛中有人问:“宁文忠你认识吧?”
我说认识。
“他的网名是什么?”
“砍樵人。”
“你怎么有他电话的?”
“他在QQ群里留的。”
“什么时候留的?”
这时我突然反感和警惕了,我觉得这已经不是温和的交流意见,而是在套口供
了。马上绷上嘴,不说话了。(刘沙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说出朋友,仅此一次,仅
此几句,再往后,他们再也问不出了。)

(这次喝茶,我最困难的是第一天,20号晚上。因为没有经验,也因为心态
太宽松,结果,上了他们不少当———你想人家是朋友,人家想你是犯人。你想的是
交流,人家想的是审问。我本将心做明月,谁知明月照污水沟!———)

(二)

这时又来一个警察,坐在我侧后方发问,我扭脸一看,此人尖长脸,平淡的眉
毛,单眼皮的耷拉眼,暗黄的岩石糙脸,满脸疙瘩,看着很丑很凶。我给他的外号
是 “中统特务”,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外号,往下看大家就明白了。

下边这一段,是刘沙最出糗的一段。首先他是坐在我侧后方发问,你要想尊重
他,就必须不停的扭脸看他,这样就很累,很分散注意力。其次,他语速极快,又
急又快的问题一句接一句,你前一句没答完,他后一句又来了。一句没完,“啪”又
一句,一句没完,“啪”又一句,句句都是隐含了前提的“阴险问句”,刘沙没经验,
技不如人,又被前边的几个警察搞累了,这会儿来不及分辨他问句中的“阴险前
提”,发现被套已经晚了。输了。确确实实技不如人。输了。心服口服。

下边这段对话语速极快,大家可以想象这种语速极快的对话节奏。网警同志也
可以找南京方面核对一下谈话录音,学学经验——  ~_~

很快的对话,而且,几乎每一句,我还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下一个问题就
杀来了,我怀疑这家伙是特别训练过的,只听你一半句子就知道了整个意思,就开
始了下一句!

“你到南京来干什么来了?”
“来看郭泉来了。”
“你怎么知道郭泉被抓了?”
“在QQ群里。”
“你为什么来看郭泉?”
“我怕他在里边吃亏。”
“哎你对郭泉比他媳妇对他都关心啊?”
我一下就把脸沉下来了:“你什么意思?”(我知道GCD现在学着国民党骂李
公朴,开始在这方面造谣了)
我扭脸面对桌子,不看他了,问话停顿了。

几秒钟后,他又开始了,从头问:“你到南京干什么来了?”
“来看郭泉来了。”
“为什么来看郭泉?”
“怕他吃亏。”
“吃什么亏?”
“在里边挨打。”
“你以为我们会打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会打人?”(威胁的口气)
我因为还想给对方留面子,当面说不出口“你们法西斯”这种话,只好犹豫了一
下:“……听说过。”
“你以为你见得着郭泉?”
“见不着,只好见他媳妇。”
“见他媳妇干什么?”
“问他吃亏没有。”
“如果他吃亏了,你会怎么办?”
“在网上呼吁,打抱不平。”
“你见着他媳妇没有?”
“没见着。”
“为什么没见着?”
“他媳妇吓得不敢见人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回去。”
“还发不发呼吁了?”
“不发了。”
“为什么不发了?”
“因为我现在没证据证明你们打人了。”
“那你原来不也是没证据,现在不也是没证据吗?你不前后矛盾了吗?你不扯
蛋吗?”
我一听扯蛋,一下子就恼了,把手里的纸杯往桌上一墩,脸一绷,不说话了。

——大家看清楚,我输在哪儿了吗?

他很得意地站起来了,站到我侧面了,而我,几秒种之后我长长地哦——了一
声:“哦!——我明白了,你的每一个问句,都是一个隐含了前提的复杂问句,我回
答是或不是,都上当了!——在正常的司法中,是不准使用复杂问句的,用了就是诱
供!”这时,我对面的方脸警察,和中统特务,一下交换了一个钦佩的眼神,那真
是,惊喜,钦佩的眼神,喜悦的眼神!棋逢对手的眼神!

然后中统特务,站着,嘟嘟嘟嘟又说了一遍“你矛盾”,我一下打断了:“你说
我扯蛋,你对我人身攻击,我不回答你的问题了!”他马上又开始连珠炮似的嘟嘟
嘟嘟“你原来没证据,现在不还是没证据么?你这不扯,扯谎么?”

然后开始发狠,说了N多话,我因为在回味刚才的失败,没听清他说什么,只
听见咬牙切齿的最后几句:“你一个女人家,管这种事情,你多管闲事!你闲吃萝
卜淡操心!”很威胁的、江湖狠辣的口气,倒把我听笑了,仰起脸来,笑了:“你说
的几句话我很熟哎——”

他俩都意外了,都傻傻的听我往下说:“你说的几句话我很熟哎,都是旧电影
里边,革命电影里边,中统特务说的哎!”一下把他俩卡住了,半天,互相看看,
都给怄笑了!中统特务一边笑一边不服,伶牙俐齿地反扑:“你知道什么是中统,
什么是军统吗?——”   ~_~

伶牙俐齿依旧,气势却弱了。

……

这时那个尖下巴的温和警察从外边进来了,递给我一张纸要我签字,是一张讯
问通知书:

刘**(我真名),你因为涉嫌煽动、策划非法U行、S威而被讯问。

我盯着那张纸看了好久,对“煽动”“非法”二词很是反感。但看了半天——“好
吧,毕竟只是‘涉嫌’。”就提笔签了字。

下边这一段话,是警察另一个无赖的地方,逻辑混乱的地方。那是我以一对
四,和四个警察混战之际发生的对话,这段对话,在二十一号早晨又重复了一遍。
可见他们犯错误都犯得没有新意:

(中统特务)“你为什么来看郭泉?”
刘沙沙:“因为我赞同多党制,赞同他建党的行动。你们说他颠覆国家政权,
他一个书生,没枪没炮没武装,他怎么颠覆国家?”
(中统特务)“你认为我们会无缘无故抓他吗?”(已经开始用公安机关那破碎
不堪的信誉来做保,来威胁我了。)
刘沙沙:“那么好,你们给我证据证明郭泉颠覆国家了,我马上可以声明再也
不参与郭泉的事了。你们有证据吗?”
(中统特务)“有证据能给你看吗?这是机密!”
刘沙沙:“那对不起,在证明一个公民有罪之前,他就是无罪的。”
(尖下巴)“所以我们说郭泉,也只是涉嫌,涉嫌,调查!”
刘沙沙:“那么好,你们认为他颠覆国家,我们认为他没颠覆国家,我们有权
组织U行S威,有权做出我们的表达!”
(尖下巴)“你们的表达是错的!”
刘沙沙:“你怎么能说我们的表达是错的?”
(尖下巴)“郭泉是颠覆国家罪,你们为他U行S威,你们就是支持颠覆国家!”
刘沙沙:“我们没有!我们就是U行S威,属于表达自由!”
…………
大家看清楚了吗?当你直接质问郭泉有什么罪,有什么证据时,他们一是偷换
话题,用“你认为我们没证据会抓他吗?”这种无赖反问来抵挡,二是退让一步,说
涉嫌,只是涉嫌!

可,当他想吓唬你“营救郭泉也有罪”时,就把郭泉颠覆国家当做一个已经成立
的前提来说了!

然后又一个警察,站在我另外一个侧后方,问:“你跟法L功有联系吧?”
我说“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不赞同法L功的世界观。我是唯物主义者,百分之八十的马克思主义者。”
“百分之八十?”
“对,因为我接受百分之八十的马克思主义。”
“那你不接受的是?”
“马克思的社会主义理论中,对于民主方面——”特务一下打断了我:
“你什么时候到南京的?”口气很凶。
我一愣:“不是要我讲民主么?”
“这会儿是讲事实!你什么时候到南京的?”
“今天早上。”
“坐的什么车?”
“火车。”
“几点到的?”
“六点半。”
“哪个车站?”
“玄武湖那个站。”
“到站之后干了什么?”
“吃M当劳。”
“然后呢?”
“和李晶联系。”
“还和谁联系了?”……

这时我已经疲倦了,就抗议了:“你们找到我时是十点左右,这会肯定过了十
二点了,(登记身份住址什么的太啰嗦了),这会肯定过了十二点了,你们不让我
睡觉,搞疲劳战术,不人道,我抗议你们的不人道行动,我不会再回答你了。”然
后就把眼闭上,嘴绷上了。

这时,那个尖脸的温和警察就又说话了:“你想搞民主,很好。但是中国国情
不同,肯定不能照搬西方……”什么什么什么的,一大堆。

这就是他们又一个可恨的地方,问你最擅长,最愿意讲的民主理论问题,当你
来劲了想跟他们讲理论时,没说两句他们就打断你让你讲事实,让你的注意力破碎
化。当你讲事实被他们问烦了、抵触了,绷上了嘴时,他又跟你讲理论,污辱民
主,逗引你的说话欲望——

(三)

……

在我睡眼朦胧之间,中统特务要从我面前过,要我的二郎腿让一下。我弯弯
腿,让他过去后小声骂:“你个特务,你个中统特务!——”他已经走到另一张桌边坐
下了,听我这么骂他,又给气笑了——

他又走回来,坐到我这张桌边,一张口,就被我堵了回去:“我讨厌你,我不
和你说话,我不回答你的问题!!!”

然后就是困倦得,低着头闭着眼,他又问了好几个问题,都被我的疲倦挡在了
脑海之外。结果他生气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头都没抬:“江姐的态度。”

他被怄得哭笑不得:“那你是江姐,我们是什么?”

我心说“共产党反动派”。 ~_~

但是,“反动派”三字一出,就又得是一通长篇大论的争论,什么是“反动”,
“共产党怎么从革命到落后”以及,烈士们为什么要喊“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而不是
“打倒国民党”等等。我困倦得不行,没精力和他长篇大论的争,所以“共产党反动
派”也没说出口,只闭着眼养神。

他又叨叨叨叨说了N多,看我没反应,发狠了:“你不要以为你没什么可失去
的了,别以为我们就拿你没办法!就你网上的反动言论,早就够判好几年的了!”

激怒!我一下昂起了头!高高的昂起了头,不看特务,而是盯着墙壁,嘴唇紧
绷,眼神倔强,那架势——眼望五洲、心怀四海、大义凛然、宁死不屈、杀剐由你、
“如果因为我的言论,仅仅是言论,就要判刑的话!那恰恰证明我是对的!证明你
们不折不扣是法西斯!”我当时真是激怒了!真是横下心豁出去了!骄傲极了!轻
蔑极了!

眼角余光知道他在盯我,但我决不看他!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僵持了N久,
看他真说不出什么话了,没新意了,我就闭上眼,又睡觉了。

……

一旦刘沙闭上嘴不说话了,谈话就很干巴很无趣了。就他们六个人轮换着叨叨
叨叨,那长篇大论的陈腐叨叨我记不住。而且我也太困,只记住了几个点儿:

(跟我说话的一个白净方脸警察,我管他叫“郭粉”,因为他是郭泉粉丝 ~_~
  )

(1)郭粉:“你别以为这次只抓了你一个,这次我们抓了好几个!各地都在
动手抓人!宁文忠已经抓起来了,邬伟民也已经抓起来了!”

我眼睛都没睁,也没什么反应:不意外。

(2)郭粉:“你给李晶送的东西,放在传达室,人家也没去拿,人家也瞧不
上这点礼物。”

我心说:挑拨。

(3)郭粉:“你就那么困?那么没精神?那么没精神你还搞什么民主?你孬
种!听明白没有?你孬种!”

我心说,你们不孬种,六对一,你们不孬种!

(4)郭粉:“郭泉就不孬种,人家比你精神多了!趴到电脑上可以几天几夜
不睡觉的!跟我们辩起来可以一夜不睡的!”

睡眼朦胧间,看他提起郭泉时那感叹、钦佩的眼神儿。那眼神亮亮的,我心里
也一亮,啊,郭泉有警察粉丝啦!

(5)郭粉:“民主建设不可能一步到位,郭泉就有最精彩的一句话是:‘象我
这样的,在五十年代,早枪毙了,六七十年代,肯定无期徒刑!而现在,我能在这
里跟你们辩,就是中国民主的进步!”

我心想:不够,远远不够。

又一想,啊啊,郭粉,被自己的偶像承认了“进步”,瞧你高兴得!

(6)郭粉:“你们搞民主的人,应该讲诚!信!讲坦诚!郭泉就很坦诚,有
什么说什么。整天就是‘你们为什么还不来抓我啊?为什么还不判我啊?’”

我心想:一,坦诚?我跟谁坦诚也不能跟你们坦诚,我可以拿自己的事坦诚,
但决不能拿朋友的事坦诚!

二,囧死,郭泉郭泉郭泉,你没发觉你提到郭泉的次数太多了吗?而且,郭泉
这话,也真是,你们是互为斯德哥尔摩囚徒了吧?

(7)郭粉:“其实郭泉人不错,不坏,就是他不知哪根筋拧上了——”

我心想:着急啦?心疼啦?  ~_~

(8)郭粉:“来看郭泉的人多了,我们抓了好几个了,丽水的邬伟民,合肥
的某某某,都抓起来了,也都回去了——人家早就把你说出来了,早就把你出卖了!”

我心想:一,挑拨。

二,切,你前边跟我说坦诚,后边又说别人“出卖”,那我要跟你们“坦诚”了,
一转身你们肯定跟别人也要说“刘沙早就把你给出卖了!”让我的朋友们寒心?

(9)郭粉:“嗐!别睡了!去水房洗把脸,清醒一下,别睡了!(踢我椅
子)你是不是睡得太舒服了?来换把椅子!”在我的皮面扶手椅子旁边,扔下一张
只有靠背的硬椅子。

我睁眼看看:“然后就该站着了,然后就该蹲着了?”

他们几个哈哈大笑:“你把我们看得也太可怕了吧?你都从哪儿听说的?”
我闭上眼睛低着头接着打盹,他们把我架到那张硬椅子上。
我还是打盹。

(10)郭粉:“你有什么病没有?如果有,可以提出,我们好安排照顾。”

我很想告诉他们我头痛了两三年,心脏也不太好,以前莫明其妙晕倒过,这会
儿也觉得心跳胸闷———但,咬咬牙没说:一则不想让他们发现我有弱点,二则,不
想向他们示弱求援。不想承他们的情。

(11)郭粉:“你什么‘看李晶’,你们不就是想把李晶也拉进来,拉进你们
的行动里来吗?”

(12)此时一个穿黑色警服的警察进来了(别人穿的都是便衣),此人是个
流氓土匪,纯的。我给他编号“土匪”,土匪言论大致如下:

土匪:“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刘沙:“油田。”
土匪:“你怎么去的油田?”
刘沙:“考去的。”
土匪:“为什么你就能考去?”
刘沙:“企业需要劳动力。”
土匪:“企业是谁办的?还不是共产党办的?你的饭碗,还不是共产党给的?”

我一听他是如此奴性的感恩逻辑,知道双方水平相差太远,再也不理他了。此
后就是他在说,我在轻蔑,他每说一句,我就冷笑一声,冷笑他那奴才逻辑,那种
把正当的劳动报酬当中G恩德的奴才逻辑:

“你为什么能去油田?别人为什么就不能去?还不是共产党给了你饭碗?还不
是共产党给了你爹妈饭碗?你的饭碗是国家给的,你父母的饭碗也是国家给的,你
从小到大吃着国家的,喝着国家的,现在颠覆国家?想推翻共产党?想推翻共产
党?想跟着郭泉干,推翻了共产党捞个一官半职?”

他说一句,我冷笑一声,最后一句话,我一下笑趴了!他看看如此被轻蔑,也
觉得无趣,悻悻然几秒,悻悻而去。

然后,就是我打盹,郭粉、特务、尖下巴三个人的激将、威胁、劝慰、红脸、
白脸、花脸——  一锅乱七八糟的语言粥,翻滚的语言粥,离我很近,离我很远,
与我无关。

我只管闭着眼,紧绷着唇,打盹,那表情,就是个抵触!

最后他们终于说累了,(可能对望了一下),放弃了:“来,笔录签个字,签
个字去睡觉。”

睁眼看了一下,笔录上结束时间是一点半,内容大致不差,我一盹一盹的,在
朦胧睡眼中签了字,字写得东倒西歪能有鸡蛋大——

然后一个年老保安,引着我出办公室,我在走廊里半睁着眼睛往前走,走不两
步就走到墙上了,再走没两步又走到墙上了。就这么黑一下,明一下,在墙上扶一
下、扶一下走到走廊尽头,身后的郭粉挖苦我:“瞧你这精神头儿,你比郭泉可差
远啦!”我心里顶嘴:沙皇的战斗力可不在这会儿,不在熬夜掐架上边!——

老保安下了楼梯,我站在楼梯口,停一下,晃了一下,郭粉马上在后边叫:
“接着她,小心她摔下去!”老保安马上站住,仰脸看着我。我苦笑笑,扶着栏杆,
一步一步蹭了下去。

郭粉在后边嘲笑:“就你这困劲儿还搞什么民主!这才是第一天!”我心想,把
我搞成这个样子,是你们的耻辱,而不是我的耻辱。

睡眼朦胧中拐了几个弯儿,越拐,楼道越灰暗越压抑。最后他们在尽头一个空
间停住:“你今晚就睡这儿。”

我过去一看,沮丧了:靠墙三个小圆凳,就是银行柜台或酒吧吧台里那种小圆
凳儿,坚硬光滑的小圆凳儿,直径三十厘米左右,还有一小半圈儿是斜斜的靠背。
就是说,只有二十厘米左右是平的——

尽管很受打击,但我也决不想再向他们求助求援,不想说好话。而且也没精神
再争。就爬到那些圆凳儿上,和衣睡下了。

事后想想,这是他们一个卑鄙的地方,他们决不会让你睡足了养足了精神,头
脑清晰、思路敏捷的和他们辩论。这也是一个教训:该要的人道待遇一定得要,吃
饭睡觉治病什么的,一定得要!不要想着“脸皮薄不愿意求人”。否则你没法保持体
力第二天和他们斗争或者说交流——民主主义者和人权主义者首先要争取的是自己的
人权,连自己的人权你都不能去斗争保卫你谈何保卫别人?

……朦朦胧胧睡了几秒,又朦朦胧胧被吵醒——被旁边走来走去、说笑打闹的保安
们吵醒。我把脸埋进胳膊弯里,把自己埋进黑暗的夜色大海深处。开始思量。

开始害怕。

(四)

——刚开始我想着没多大事,想着宽松交流,所以根本不害怕。中统特务拿“判
刑几年”恫吓时我一下被激怒了,也根本不怕!和他们几个对吵时情绪亢奋激烈,
忘了害怕,然而,现在一个人被丢在这里,旁边是几个流里流气的保安在说笑打
闹,我一个人默默地睡着,半夜三点,夜色里,是真的害怕了。

我是一个人来的。亲戚朋友一个人都没说。警察也知道我一个人都没告诉,他
们问我时,我回答“没告诉亲友”——网友们知道我来了,可下午送完东西我已经在网
上发布了“平安无事”,现在警察把我抓来没一个人知道,说句难听话,麻袋一装,
扔进长江,警方一点风险都没有:她在南京走丢了,谁管得着?谁有证据?守望之
鹰的话:“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李寒秋的话:“直接毁尸灭迹。”皮诺切特时
代失踪的上千人,尸骨何存?我这样的小蚂蚁,只是历史的沟壑里微不足道的一具
尸骨,千万中之一,默默无闻,沧海一沙,民主的分母而已。

杀人如草不闻声。

不过,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真到了扔长江那一步我也就横下心痛快了:“杀
了我恰恰证明我是对的,证明你们不折不扣是法西斯!”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中,
微不足道的一小块木柴,民主的分母,而已。我不担心一下被杀那几秒钟,我担心
的是长长远远时时刻刻的折磨,就象中统特务说的“判刑几年”。我一个外乡人,没
根没秧没亲没戚的丢在南京监狱里,被犯人打是肯定的,被警方授意犯人们殴打是
肯定的。这几年,再让老父老母为我操心,我爸我妈身体都不好,行动不便举止蹒
跚,关上几年,不知出来还能不能见着他们——想到这些,揪心的痛,只能狠狠心不想。

然而,所有这些痛苦和恐惧,都不能让我让步。或者说,都不能让我让步到我
的底线之下。

我不是新民党员,以后也不想加入。这一次来,是出于同情,“我不赞成你说
的话,但我支持你说话的权利。”出于信用:“我说了要来,就要守信用”。来送完
东西就回家了,U行的条件不成熟,U行计划放弃。这都是我本来的想法,明天跟
他们解释清楚就是。

刘沙的让步,仅止于此。

至于其它:中国的多党制建设,民主追求,以及——朋友。这些,一步也不能
让!一寸也不能让!让一寸,则刘沙今生今世休谈民主,今生今世,再无资格谈论
民主!那样的羞辱和痛苦,那没有意义的人生,更痛苦。

民主,朋友。如果连这点底线都不能坚守,则刘沙的骨气,是不是也太可怜了
些?中国民主,是不是也太可怜了些?

——我不敢保证,我能拿出第一秒的民主的勇敢;但我敢保证,我能守住,最后
一秒的民主的羞耻。

…………

主意拿定后,心态也放松了。老保安开了暖风空调,我稍微好受一些,就是几
个年轻保安一直在说话,最后实在累了没人说话了就在我旁边打电子宠物,不停的
出怪声,吵我。睡几秒,又被闹醒,睡几秒,又被闹醒。一夜里,睡着的几秒几
秒,积攒不到一个小时——困倦钝痛的脑袋,岌岌可危的圆凳,噪声,辗转反侧,天
色微明。

(五)

21号主审的,是头一天的尖下巴,和另一个中年警察。这个中年警察,四十
多岁,长方脸儿,白,平顺的眉毛,双眼皮大眼睛,斯文英俊,很象年轻时代的汪
精卫。穿一件黑色外套,举止大方、谈吐得体、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我给他的编
号是“教授”。当然,他现场发挥的辩证法认识论之程度,在我掐过的网友中只能算
中上,当教授,肯定欠精深。但是,现在的教授,混事儿的也多——

晨光中,尖下巴和教授两个人,来把我叫醒:“小刘,起来吃饭。洗漱没?带
牙刷牙膏没?”我:“没带,就指着用宾馆的……”尖下巴马上对教授说:“ 去给她买
一份。”教授转身往外走,被我叫住了:“给你钱。”“不用。”“你花钱不还是纳税人
的钱?”(我不愿意从现在开始就占纳税人的便宜),他一怔:“ 我回来肯定找你
报。”出去了。

到得楼上,昨天那个办公室。不大会儿教授买回来牙刷牙膏毛巾一套,我给了
他钱。去洗漱,回来吃饭:三个人一样的早点:塑料袋里的三个饭团,夹油条夹咸
菜的饭团。豆浆。尖下巴给我倒了杯豆浆,我“谢谢不喝,我喝咖啡。”自己包里的
咖啡冲上一袋,准备提神。

饭团很干很油我吃不下,几口就放下了。等着他们吃完,三个人在桌前坐定:
我和尖下巴的小老头警察,隔着办公桌对坐,他后边另一张办公桌,是教授。

今天,“个人基本情况”,我让尖下巴在电脑上直接复制粘贴。几分种弄完,我
开讲:“今天,先说三件事。”

“一,昨天你们有人说,我想把李晶也拉进来,拉进这个行动中来。这个,冤
枉。我没这个意思:我一直认为,夫妻两个,不能两口子都搞政治。那样的话,家
怎么办,孩子怎么办?郭泉已经进去了,如果李晶再搞政治,那么孩子太可怜了。
我只是对她致以同情,没有把她拉进来的意思。”

“二,昨天你们有人说,我想跟着新民党捞个一官半职,这!——这是个很可笑
的说法!我天生不适合当官,原来当过两年团支书,太累,组织生活,太琐碎,太
累,不文学不浪漫!我没有当官的想法。这次来,一是为了同情郭泉,‘我不同意
你说的话,但是我支持你说话的权利。’我不赞成新民党,但是我赞成他建党的权
利。二是为了守信用,已经说了要来慰问,必须完成我的信用。来了,慰问了,就
回去了。没有把李晶拉进来的想法,也更没有什么什么跟着郭泉捞个一官半职的想
法,郭泉的新民党,就他一个人,离成功,那还远得很呐,渺茫得很呐,说‘捞个
一官半职’这个说法(我被怄得哭笑不得),这是个很——很不沾边,很庸俗的说
法!”我笑趴在桌上,心里说,这是个很土匪、很共匪的说法。但看看面前这俩不
象共匪,不想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没说出口“匪”字。

“三,你们问我本人的情况、想法、行动、今后打算什么的,都行。但是,问
别人,一字不提!”

“问别人,一字不提!”这七个字,我一字一字咬得特清晰,特坚决,斩钉截铁。

他俩都怔了一下,没想到我前边说得那么软,硬头钉子钉在这儿了!

教授:“你不说我们也掌握了。”

“对,QQ记录你有,电话你们有窃听。所以我的‘一字不提’,不是证据问
题,也不是态度问题,而是气!节!问题!如果我连这一点气节都没有,你们会瞧
不起我的。”

“还有,你们不要跟我说‘别人把你出卖了’这话,我特讨厌这话!同一件事,
你们一会儿跟我说‘坦诚’,一会儿又说别人把我‘出卖’了,那我要跟你们坦诚了,
一回头你们不是要跟别人说我,刘沙,把人家出卖了?我决不接受‘出卖’这种耻辱
落到我身上。所以就是,问我的事儿,可以,咱们这是坦诚交流。问别人,一字不
提!”

响亮干脆的说完,他俩的表情都停滞了。

…………

停滞了一小会儿,尖下巴:“好,咱们开始。你为什么来南京?”
刘沙:“来看郭泉。”
……
……接下去,就是整整一个上午的厮杀混战,三个人,三个头脑如大风中的柳絮
球,飞快地从一个话题滚到另一个话题,从“形而上”到“形而下”,从立法到司法,
从“郭泉的有罪无罪”到“U行S威对不对”,从“真理的可知不可知”到“今天的早饭
不好吃”,从我的“普世原则、民主前景”到他们的“中国国情、戒急用忍”,高手过
招行云流水,每次停顿,都是卡在了“别人”。

争论得热火朝天时教授突然问:“U行S威谁提的?”我说不知道,当时群里气
氛太热烈了,大家七嘴八舌都在说,不知道谁提的。他说我提醒你一个词,是不是
有人先说了“散步”?我一看他又想去翻QQ记录,一下急了:“我提的!我先提
的,我计划的!”

脑袋高高的昂了起来,坚决地盯住他,特务威胁的几年徒刑从天而降压在我肩
上,却压不垮我的豪情和担当:“我提的!我计划的!如果你们因为策划U行判我
几年的话,那是我的骄傲和自豪!”

他眼神停滞几秒,刚想说话我又给打断了:“别跟我说什么‘别人出卖你’,我
也不接受囚徒困境。你就是把别人出卖我的笔录给我看了,别人出卖我的录音、录
像当面给我放一遍!我也不会出卖别人!所有人都出卖我,我也不会出卖别人!宁
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就是这么样的人,这是气节!”

空气和阳光一下静止,静如黄金的页子,敲之有声。

金声玉应。

……

停了几秒后我怔怔地问教授:“我是不是很傻?”——

一个自豪的气球儿悬在空中,等着对方的承认和夸奖。

教授阴郁地剜我一眼,阴狠的挖苦:“我觉得你很聪明!——你一直在避免回答
一个关键的问题!”

“哦。”

“啪”一声气球被戳破,我没拿到夸奖,“吧叽”一下掉了下来,沮丧了两秒种,
不过——“你很聪明”,也算夸奖,于是又得意起来。

尖下巴又问话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南京?”

“昨天早上。”

“到南京后和谁联系了?”

“我不回答你。我说过了,事关别人,一字不提!”
……
……
……
平心而论,二十一号上午这场辩论,从十点以后,就是刘沙赢得少,输得多。
几乎对方每一轮理论攻击,都是在我这里告终。要么就是我的“保留,咱们保留意
见,谁也说不服谁了,瞧两边都开始循环论证了……”要么就是我怔怔地听对方说
着,却接不上话来。然而这样的输,刘沙不服:毕竟我头天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头脑钝痛黑暗。对方理论,都是论坛上常见的挺政府言论,早就是被我掐得死去活
来的手下败将。可,在警察局一夜失眠的情况下,在这种二对一,三对一的不平等
辩论条件下,常常是,一个人被我说住了,逼到死角里了,另一个马上打岔,逼迫
我那疼痛破碎的脑子跟着转换思路,这种转换,很痛苦。再不然就是,对方说的我
不服,我心里有话辩驳,可,头脑黑暗疼痛,眼前黑暗混沌——这样的赢,他们胜之
不武,这样的输,刘沙虽败犹荣。

我体力不支,打着盹儿不服:“你们不让我睡觉,搞疲劳战,你们胜之不武!——”

不料尖下巴和教授齐齐叫苦:“我们哪睡了?你睡了我们还要整理文件,我们
都没睡!”尖下巴:“你看看我们的黑眼圈!”

果然俩人都是黑青眼圈。怪不得教授的表情那么阴险呢,都是黑眼圈给闹的!
我是又打盹,又想笑,正盹着呢,郭粉青着眼圈进来了:“怎么样今天?”“问着呢。”

郭粉坐在我旁边,又跟我叨叨叨叨,我强睁着睡眼听着,叨叨中只听清了他一
句:“你傻!——人家十个人给你挖的坑,就等着你一个人跳下来呢。”我说:“我知
道。”郭粉:“你知道你还护着他们?”

教授懊恼地挖苦着:“人家那是气节!——”凶狠地嗔我一眼,嘴角却笑。真象一
个班主任,带了一群又淘又倔的闯祸学生,审“逃学打架”审不出口供,恼火得,又
好气又好笑:“人家那是气节!——”

郭粉就怔着看他:“哦,气节?”

满屋子人都笑了。我一边笑,一边接着打盹。

……

“你傻啊,多少人给你挖好了坑,就等着你跳下来呢!”

我知道。

我想让他看看我的散文:《艺人的琴弦上永远传唱着你们的故事》,让他看看那
深刻和沉痛:

——我对革命的纯洁度早已不抱任何幻想,每一场革命里都有它的心机与龌龊。
你的领导人时刻准备着出卖、出逃,你流血牺牲只保留了如此自私的“火种”!

——明知道,在我所参加的任何一场运动中,我都会是首先被出卖的那一个。然
而,即使知道后边有人在出卖我,我也仍然会——往前冲。

不悔。

总得有人傻,总得有人牺牲,总得有人出逃,总得有人活下来,踩着着同志们
的累累尸骨登上城楼:“人民万岁!”——

代代革命,代代如此。共产党、国民党、民进党,没有谁清白,个个都是罪人。

政治之肮脏,从来如此,而当今中国,不能只让共产党一家龌龊!不能只让共
产党一家,没边没沿地龌龊下去!必须要有另外的政党,另外的心机手段和共产党
抗衡。龌龊对龌龊!

如此才能对抗、竞争。才能逼迫各家党派都知道点儿要脸,知道点收买民心。

革命是——收买、煽动、挑拨、激将、青春热血、老谋深算、纯真理想、狼心狗
肺、权术、炮灰、驱使同志们卖命而自己身登高位——如此卑鄙,如此肮脏,历史,
就这样肮脏着前进。

不悔。


(六)

……

中午吃的盒饭。吃完后回办公室,我趴到桌上,接着打盹。教授和尖下巴,悉
悉索索在整理文件。

打着打着盹我的激情又上来了,一抬头,眼前金光灿烂:“你们知道我这会儿
什么感觉吗?”

他们都不解地看我。

“我这会儿的感觉是——幸福!一则因为你们水平都高,跟你们掐架,智力上很
爽。二则是,终于轮到我站在时代的前沿了,办到我来推动社会的发展了!这感
觉,特充实,特幸福!”

教授又恼火,又想笑:“你呀,太幼稚!”

看我是一脸的不服,他斟酌着词句,看着我的脸色,斟酌着词句:“你是——你
别怪我说话难听啊?——你啊,你是没孩子,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你的想法有多
幼稚了!”

“哦。”

我实在想不出来育儿经和推动社会有什么必然的、逻辑的联系,不服。但问题
是我确实没孩子,不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孩子”这个神秘的东东,究竟给了他什么
样的骄傲和责任感,我实在想不出来,这点没法跟他争嘴,只好怔着。

他又坐回桌后边:“我们是尽力帮助你、挽救你,你呢,对我们是敌对的态度。”

我:“这就象个童话情景:大狗和小狗儿咬架,大狗根本没把小狗儿当回事
儿,可小狗儿看来,哇欧! @_@ 好!可!怕!”

他又笑了:“我们可没想让你觉得可怕!怎么样,这次亲身体验了吧?我们没
把你怎么样吧?没那么可怕吧?”

我一边点头,一边却想起昨天的中统特务,那真是一条凶恶的大狗! -_-|||

教授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当然啦,你也不能要求每一位警察素质都很高——”

我想的却是:得了吧,流氓也是你们所倚重的手段之一。流氓管用,你们就用
流氓,流氓不管用,就出来讲文化!而,一个使用流氓员工的政府,到底还是一个
流氓政府——

……在我接着打盹的功夫,他们交接,换人了。这次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
警,和一个小帅哥。这个小帅哥,昨天去抓我的时候就有他,帮我把零钱硬币收起
来的,就是他,在警车里问我“仰慕郭泉”的,也是他。这孩子一张稍稍发胖的鹅蛋
脸,白皮肤,平眉,单眼皮大眼睛,眼睛下边一道精美的卧蚕,普通漂亮的鼻子和
嘴巴——总之,很象单眼皮的钟汉良,或胖了一点的苗侨伟——此人看着最帅,水平却
最菜,我给他编号是:“脑残”。

他在和女警聊天儿,我趴了一会儿,起来走动时,看见他那模样,不禁想笑:
眼圈黑青,尤其下眼皮,好象用毛笔生生画上去一道黑。我就看乐了:“你都干什
么去了也熬夜了?眼圈也黑成这样?”心想昨天我进来后他就消失了,没审我,那
他审谁去了?他们到底抓了几个人?

他也乐了:“哟,这么关心我?”

我笑着答:“不是关心,是好奇!——”

不是关心你,是关心我的同志。

这个办公室,房间到阳台的墙给打掉了,原来窗台的地方放了一张办公桌。现
在太阳已经到了西边阳台上,房间明亮通透,我就坐在阳台上,办公桌后边,晒暖
儿,打盹。

盹了一会儿,脑残——算了!  ~_~  尽管这孩子蠢了点,可我毕竟嗑了人
家一包瓜子,不好意思老是“脑残脑残”地叫,改个称呼:钟汉良,小哇。

小哇问我:“你一个女的,怎么会对政治这么感兴趣?受谁影响?”

我说:“我是受林达的影响。”

“林达?……”他的眼睛和胖脸一下僵滞了。你跟一个人谈论一个他根本不知道
的、他反应不过来的问题,看他脑子转不过弯来时,那愚蠢迟钝的表情,那就是这
样的表情。不过,公平说句话,这种表情,这两天,我肯定也没少出现,想必警方
也看在眼里了。惭愧,惭愧。

他迟疑了一下,眼珠笨拙地转了一下:“林达?……是个什么人?”自以为是的警
觉眼神,发现了新罪犯的眼神。

“是个旅美华人,写了不少文章,国内到处都有他的文章。”我心里惊讶叹息,
你连林达都不知道,你还怎么办政治案啊弟弟?!

他固执地追问:“你跟他有联系?”

我哭笑不得:“他的书都是公开出版的,国内到处都是,我没跟他联系过!”

然后我就跟他讲了《总统是靠不住的》,“国会是靠不住的,独立检察官是靠不
住的,最高法院是靠不住的,只有这种互相制衡互相约束的制度才是靠得住的——”
只听他嗯嗯连声,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我又太累,说完这几句,桌上一趴,接着睡。

他出去了,一会儿进来,让那个女警:“吃瓜子儿。”“不吃。”他又叫我:
“哎,吃瓜子儿!”我:“谢谢不吃。”继续睡。

——他就自己嗑了起来,不大会嗑得满屋那个香啊!那个瓜子香啊!我经不住诱
惑,睁开眼起身,把他那包瓜子倒出来一把,也嗑。

正嗑着呢,女警进来了:“哎,吃完这一把别吃了,马上上班了,人多了,看
见了——”

然后就是女警和小哇他俩聊天唠家常。我在阳台上晒太阳,闲得无聊,就把他
们办公桌下边的杂志拉出来看,凤凰月刊什么的。

看了两本杂志,又睡。女警过来了,还是昨天的工作、地址、工资什么的,又
象问讯,又象拉家常,我不好意思不礼貌,只好抬起头回答。然后就是住房啦,父
母啦,天气啦,喜欢看什么书啦——我:“喜欢看政史类的书籍,次贷危机,货币战
争什么的,不喜欢柴米油盐、安玻璃啦、油烟机啦什么的话题。”女警感叹道:
“哎呀那我感兴趣的话题你肯定不感兴趣。”然后又是天气“这边的法国梧桐还没掉
叶子呢。”然后我:“院里菊花真好看,刚才我站在窗户边看菊花的时候就想着得多
看两眼,这可能是我这几年最后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花儿了。”女警一怔:“怎
么?”我:“昨天那个人不是说要判好几年吗?”心想,何况今天上午我还拼命的死
顶,一口咬定是我干的。

顺口说到这儿,说完了我又有点后悔,不想让他们看出我在寻思“几年”这事,
显得我害怕了似的。

小哇:“你油田生活不错为什么还干这些?”
我:“生活是不错,可是,人生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呀?总得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吧?所以我就想到搞民主。得,这下得到监狱里去体、验、人、生、了。”

女警很意外:“到监狱里体验人生?”

“是啊。”我摊出一只手,一五一十地跟她解释:“监狱里可以观察人性,特复
杂、特深刻的人性。这也是人生体验啊?”

出来我就可以写书了,中国版《库拉格》——想跟他们这么解释,但考虑到他们未
必听过《库拉格》,也就做罢。

反正我不怕你们。

然后小哇接了个电话,又把我叫到他面前,隔桌坐下,问我为什么有两个手机
号,来的时候在哪儿坐的火车:“谁帮你买的票?”“自己买的。”

女警突然问:“票价多少?”

我:“忘了,不贵,所以忘了。”

女警不忿:“自己买的还忘了?”我心说你是俗气女人你记得住,我是浪漫女
人,我记不住。何况“这两天这么困,真忘了。”

小哇:“你给李晶送完东西还打算干什么?”
我:“玩儿,在南京玩儿。雨花台啦中山陵啦纪念馆啦什么的。”
他突然袭击:“你不是第一次来南京吧?”黑灰灰的熊猫眼眯了起来,敌意的眼
神,扮凶恶的眼神。
我很意外:“我真的是第一次来南京啊?”
“你对南京挺熟的嘛?”
我笑趴了:“我有地图哎!何况南京的风土人情,几个景点儿,稍微看点书的
人都知道哎!”

心里感叹,这小P孩儿,真是蠢得没边儿。

果然,他接着犯蠢,自以为是地想和我讲政治:“你认为共产党好吗?”

我再次笑趴了:“你这个问题很幼稚!——”

然后,正色,诚恳地:“共产党在历史上起过非常进步的作用。从一八四八年
共产党宣言发表开始,到苏联革命,中国革命,共产党在追求社会主义,追求平等
的方面,有过不错的历史成绩。但是,从六七十年代开始,西方国家,在民主的基
础上,吸收了社会主义的不少优点,这个时候,东方社会主义国家,民主性欠缺,
就落在历史的后边了。”

他笑了:“你的意思是共产党有好的时期,也有不好的时期?”
我也笑:“对,有好的方面,也有不好的方面。有好的可能,也有不好的可能。”
他笑喷了:“总之你就是不肯正面回答问题。”
我笑着反驳:“那是因为你问题本身太幼稚!”
他换了一个自认为不幼稚的问题:“那你认为共产党坏在哪里?”
我心里想着最近那几件大案,口中却换了个不那么刺激对方的说法:“这不是
个案问题,这是通则问题。人有缺点,党肯定也有缺点,所以需要多几个党,来互
相监督。而郭泉建党,就是走了这第一步。当然郭泉的新民党,也有很多缺点,远
远不符合一个成熟的政党之标准——”
他突然袭击:“那你想再建一个?”敌意地盯着我。
我哑然失笑:“我不会建党。因为我自问没有建立政党的野心和耐心。我做不
了细密扎实的组织工作。我只能是——”憧憬地看着窗外:“我只能是,别人先建了一
个党,我观察着,觉得这个党还行,干得不错,我给他们写写文章啦发个传单啦什
么的,宣传鼓动工作——”
小哇乐了:“煽个风点个火什么的?”
我也乐了。明知道这家伙是看了我的QQ对话,甚至我怀疑,我在群里玩笑
“你们建党、我煽风点火”时,我对面说笑打闹要建党要拉我入伙的就是眼前这坏
货! ——但不管怎么说,玩笑归玩笑,现在这“官方场合”我可不愿意承认“煽风点
火”这贬义词儿!——
“不是!就是宣传鼓动工作!——” ~_~
俩人都笑趴了,乐了很有一阵子——
小哇:“——我们有多党,好几个党呢。”
我笑:“那几个花瓶!”
“你怎么能说他们是花瓶?”
“当然啦,我听说这些党发展党员都限制,不能超过多少人,必须死一个,才
能补一个。”(其实我想的不光是这个原因“花瓶”。但是,另一个思路并不成熟,
也不严谨,容我另文讨论。)
“我怎么没听说这种限制?南京也有国民党你知道吗?”
这下轮到我的眼神停滞了:“……不知道。”几秒钟后又兴奋起来:“真的?……”开
始浮想联翩。

……
下午的对话基本上就这样了。他打完笔录,要我签字时为了最后一句:“没有
受到其它干扰”——为了这句“干扰”我们吵了起来:
“刑讯逼供是没有,但你们有诱供现象!——”
小哇:“这是(文件)系统自动生成的——”
吵了几句,最后是尖下巴和了个稀泥:“算了算了,拉掉——”才签了字。

到楼下吃完盒饭,我又在那三个圆凳上盹了会儿。小哇叫我:“包背上,去旅
馆。你们公安局来把你接回去处理。”

夜色中往旅馆走,他冷淡地跟我解释:“条件不好,也没办法洗(澡)了,你
就合衣睡一会儿吧。”

到地方一看,果然是一家又旧又脏的小旅馆,最里边的房间,门口已经有两个
警察,进去一看,两张床,里边床上睡了一个不知犯了什么事儿的小伙子。他们让
他起来,把外边床上没盖过的被子扔到里边床上,然后对我:“可以了,你睡吧。”

我把羽绒服一脱,穿着毛衣裹进了被子里,真困了,在他们的聊天儿和电视声
中,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深夜一点,斜靠在床头,看着电视,听他们说话,两点左右,听见
楼道里好几个人的声音传过来,小哇进来跟我说:“你们公安局的来了,起来吧。”

进来两个人,一个黑衣胖男子我不认识(后来才知道他是厂保卫科的),当时
我眼里看见的,只有一个熟人:我们厂书记。进来看看我,一幅大哥哥来接淘气小
妹: “看见你没吃亏我就放了心”的表情,跟我说:“……小叶来了,(小叶是我玩得
要好的小姐妹),小叶在车里等你……”

…………

我起身的时候,“中统特务”站在房间门口等我出来,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没
任务,总之,他不再咄咄逼人,而是低着眼帘,默默的,侧身站在门口,等着我出
来,有点不敢和我对视的样子。就象一个来接首长的卫兵,或者,刚被老师训了一
顿的孩子。我突然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在道德上伤人太重了。他也是为了自己心目
中的“工作”,却被我骂成那样,蔑视成那样……

教授正面迎来,我一边和他热情话别,一边往前走:“你的水平在我掐过的对
手中间,算中上。可是,考虑到你们是警察,已经很不容易了,总之,我对警察队
伍的素质提高,还是满惊喜的。”他在我身后寒碜我:“你见的警察都是哪儿的
啊?”我想说我见到的警察都是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的。可是,毕竟
我有家乡自尊,不想在外人面前说家乡的坏话,只好不答而行。同时心里还惦记着
要跟中统特务握手致意:“高手,服了——”可是,他昨天被我骂得太厉害,羞怯了,
这会儿远远地拉在后边,夜色里在和我的领导移交、道别。而我在接人待物上也是
羞怯磕巴,心是想,人却不好再强巴巴赶过去、找话缝说话——这时已来到单位来车
旁边,夜色里灯光下,我的小姐妹叶小丽从车里出来,叫“沙沙!”我扑过去一把抱
住,两个人搂抱着亲热着说得热闹无比,我心里却还惦记着没能和中统特务道别,
没能有高手揖别那豪爽的一抱拳:“保重,龙虎风云,后会有期!”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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