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县实验”不仅大大推动了二十世纪20、30年代的乡村建设运动,在抗战期间还把其实验工作推向湖南、四川,并于1940年10月28日在四川成立中国乡村育才院,培养农村发展人才。晏阳初提出要让人民拥有“免于愚昧无知的自由”,并认为“在人民接受文化、生计、卫生和自治这四大教育之后,就能为建设一个伟大的现代化中国打下牢固的基础”,43更为重要是二十世纪50年代以后,晏阳初把其在中国从事乡村改造实验所取得的经验,广泛用于亚、非、拉各国,并不断加以改进,对参与式发展理论的形成有重要贡献。1945年11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 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成立时,“定县实验”的重要领导人之一的瞿世英是中国代表,他根据中国平民教育经验提出的建议,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采纳,“这是中国推行平民教育的真实价值,影响及与全世界”。44晏阳初也曾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身份到世界各地访问、考察,并据自己在中国的经验给该组织诸多有益的建议。1952年晏阳初参加菲律宾的乡村建设事业,1967在菲律宾创办“国际乡村改造学院”(HRR),致力于培养世界各国的农村发展人才。国际乡村改造学院工作人员的九项守则与参与式发展中的参与式农村评估(Participatory Rural Appraisal)的原则颇为相似:(1)深入民间(Go to the People),(2)与平民打成一片(Living Among the People),(3)向平民学习(Learn form the People),(4)与平民共同商讨乡村工作(Plan With the People),(5)从农民已知的地方着手(Start With What They Know),(6)在现有的基础上建设(Build on What They Have),(7)不迁就社会而是改造社会(Not to Conform but to Transform),(8)应注重整体综合发展(Not Piecemeal but Integrated Approach),(9)不应单独的救济而应启发人民的力量 (Not Relief but Release)。45国际乡村改造学院不仅致力于农村发展人才的培养,还将其发展的经验推向世界,在亚洲除菲律宾外,泰国、印度、印度尼西亚,拉丁美洲的哥伦比亚、危地马拉、非洲的阿尔及利亚、加纳等国家都在用晏阳初的农村发展经验来促进乡村建设。国际乡村改造学院不仅与诸多大学和研究机构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还为各国政府和国际发展机构培养人才,“1978年美国和平工作团的17成员到国际乡村改造学院受训”,“同年非洲的阿尔及利亚也选送发展官员来国际乡村改造学院受训”。46 “1981年1月泰国政府派社区发展部官员25人到国际乡村改造学院受训”,47这只是其中的几例。
与参与式发展理论所要求的不同,二十世纪50年代后,从合作化、大跃进到人民公社,我们执行的是一种“赶超战略”,这种战略要求集中全国有限的人力、物力、资本于少数产业或行业,以达到在短时间内、在某些方面的“赶超”目标。但这种“以牺牲经济整体进步为代价的少数产业的赶超,不足以支持资源结构的升级或总体经济实力的提高。受保护产业没有竞争力,利润低,经济剩余少;受压抑产业没有资本,也难以形成有效的生产力,因此也提供不了足够的资本积累。”49为实施这种赶超战略,国家必须加强对农业剩余的控制,其结果是在违背农民意愿的基础上确立了国家与农民之间强制性的交易关系,因为,无论是合作化,还是人民公社化,这种建立在计划经济基础上的“交易秩序是一种人为的设计,而不是像市场经济的交易秩序那样是一种自然秩序或扩展秩序。”50哈耶克(F. A. von Hayek)认为:“这种扩展了的秩序(Extended Order)并不起源于人类的设想和意愿,而是自发地来到人间:它来自人们对某些传统的实践,尤其是对道德实践的无意尊奉。”51显然,这种制度设计违背了农民的意愿,农民也就缺乏参与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农民虽身处集体之中,但却是“被组织”或“他组织”,而不是“自组织”。虽然在集体化时期“国家的征购数量”有大幅度的增长,但这是以农业劳动边际效益递减为代价的。52到1978年,“农民(社员)人均从集体分到的收入为72.5元......总收入为133.57元,平均每天0.365元。当年全国城乡存款215亿元,农村社员储蓄55.7元,人均6.93元。八亿农民实际上都在温饱线上挣扎。” 53改革开放以后,农民获得的部分生产自主权,但国家同农民之间的强制性交易关系仍未得到实质性的改变,农业生产者所处的谈判地位是非常不利的,农业的经济地位仍然是工具性的。54这说明“赶超战略”仍然主导着我们的发展思维,其具体表现就是把“发展”理解为片面的经济增长,试图把“如何分蛋糕”的问题等同于“如何作蛋糕”的问题,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对经济增长的“伦理追问”。实际上,农民问题是个政治问题,而非仅仅是个经济问题,55更不能将其等同于技术问题(技术进步、规模经营、产业结构调整等)。这种“赶超战略”的一个严重后果就是使中国社会正在变成一个“断裂”的社会,与改革早期人人受益的“帕累托改进”不同,“到了90年代,经济增长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不能导致社会状况的自然改善。在经济增长的成果和社会成员的生活之间,经济增长和社会状况的改善之间,出现了断裂。”56与这种“赶超战略”所代表的现代化理论不同的参与式发展理论,虽然是一种微观发展理论,其价值取向却是以人为本的,这解决了落后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中的“谁是发展的主体”?“谁是发展的受益者”这样的根本问题。它在解决区域发展方面的有效性正越来越受到重视。尤其是对中国这样一个各地自然条件、文化传统差异很大的发展中国家来说,因地制宜,充分利用当地的各种资源(包括人力资源),在当地人民积极、主动的参与中形成一种可持续的、有效益的发展就变得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