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语言习得研究贴
Ziyuan Yao
这回我们来看外语学习的一个具体问题。
英语里把“画”这个动词概念进一步分成两种，一种是 draw（用钢笔、铅笔等硬笔画线条画），一种是 paint（用画刷、毛笔等软笔蘸着颜料、墨汁画油画、水墨画、水彩画等）。
draw 和 paint 可以统称为 picture（动词）、depict、portray、illustrate、render 等，但一般人们说话时是用 draw 和 paint 这样的细分概念。
我们看看一个中国人学 draw 这个词时会发生什么问题。
假设学习的条件是这样的：让他看多个含有 draw 的中英双语句对，同时允许他使用一个英汉词典软件来查询双语句对中出现的任何英文生词。
假设他看到的含有 draw 的双语句对都是这样的：“我画了一只猫。/ I drew a cat.”“我画了一只狗。/ I drew a dog.”
而他使用的英汉词典对于 draw 的这个词义的定义，仅仅是“画”。
那可想而知，他最终只知道 draw 是“画”，不知道它的精确意思是“用硬笔画”。
那么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让我们来看看英美儿童是怎么认识 draw 的意思的。
首先他们是看到一个人在用硬笔画画，然后有人告诉他们这个动作就叫 draw。
后来如果他们又看到一个画家在用画刷画油画，假如他们想问画家“你在画什么”，或者想对画家说“你画得真好”，那么他们可能会用 draw 这个词，因为在没有接触到另一种画画的动词 paint 前，由于 overextension 的作用，他们可能以为画油画也可以用 draw。
还记得上次说的 overextension 么？比如一个儿童知道红苹果是 apple 后，看到一个西红柿，他也可能会说这是 apple，因为他对 apple 的初步理解可能是“任何成人拳头大小的、红的水果”。
那么当英美儿童看到有人在画油画时，他们已经掌握的单词中最接近这个动作的，就是 draw 了。
当然，接下来他们会知道，这叫 paint。后来他们看到用硬笔画画总是被叫做 draw，而用画刷/毛笔画画总是被叫做 paint，于是他们对 draw 和 paint 的理解就精确了。
关于 overextension 我再举个例子。
我看过上海台纪实频道里有一季节目是讲四川某县全县人口搬迁到上海崇明岛去定居、开发崇明，后来他们有些人带着子女回四川寻根。其中有一幕，是一个小孩跟父母站在长江的轮船上，那处长江是比较开阔的，那小孩把这称为“海”。
这是因为他还没有学过“江”这个词，就把任何大片水域都称为“海”。这也是一种 overextension 的现象。
顺便说，英文的 river，在中文和法语里都被分成更细的概念，中文里分成“江”和“河”，法语里分成“fleuve”（流进海洋的河）和“rivière”（流进另一条河里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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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回到前面说的中国人学“draw”的意思的问题。
我们发现，中国人认识“draw”和英美儿童认识“draw”的不同点在于，中国人是对照着汉语的“画”来认识“draw”的意思的（无论是英汉词典还是双语句对，均把“draw”译成“画”），而英美儿童是对照着现实生活中的景象（一个人拿着一只硬笔在画画）来认识“draw”的意思的。
这就是说，英美儿童是通过 L0 来认识 draw，而我们前面说的中国人是通过 L1（而且是不够精确的 L1）来认识 draw 的。
关键就在于，英美儿童得到的对照信息比这个中国人得到的对照信息更丰富。俗话说：A picture is worth a thousand words.
所以这个问题咋解决呢？
也就是想办法要让中国人得到的对照信息也 rich 起来。
比如，用更精确的 L1 来解释 draw：把英汉词典上的“画”这个定义改成“用钢笔、铅笔等硬笔画”。你可以发信给各大英汉词典的编辑者，建议他们把这类的定义弄得精确些。你也可以专门搞个“补丁集”，当电脑显示一本现成英汉词典对于 draw 的定义时，同时显示你的“补丁集”对 draw 的“补充说明”，从而让学习者对 draw 的理解更精确。当然你还可以号召网民重新编写一个十分精确的英汉词典，但这种方法耗费很大，较难成功。
或者，既然英美儿童是通过 L0 来认识 draw 的，那么我们也可以用图片来增进学习者对 draw 的理解。一是在英汉词典里给 draw 配上插图，画着一只手握着硬笔在画画；二是最好给每一个双语句对也配上图（这一点不是很现实）。
给单词的词义尽量配图的词典叫图解词典（illustrated dictionary），比如 http://kids.wordsmyth.net/wild/ 就是一个例子。
其实还有一种路线，就是用 L2 来解释 draw。英英词典对英文单词的解释往往比较精确，比如牛津高阶对 draw 的这个词义的英文解释是：“to make pictures, or a picture of something, with a pencil, pen or chalk (but not paint)”。
但问题是，把英语当外语学的人，往往反感去看这种英文释义，因为看外语（L2）的表达毕竟不如看母语（L1）的表达或者看一张图（L0）亲切。
所以总的说来，“补丁集”可能是成本最小的解决方法（可以让网民给双语词典打补丁），有条件也可以给词典或双语句对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