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戎噶举到新伏藏 仓萨家族中更为近期且非常重要的关键人物,就是我的祖父乌金·确波(Orgyen ChoPel)。身为一位在家的金刚乘大师,他的穿着就跟寻常人一样。他娶了贡秋·巴炯——即我的祖母,也是我那位出类拔萃的先祖,伟大伏藏师秋吉·林巴唯一的女儿——并跟她生了四个儿子(都当喇嘛)与两个女儿(21)。他们都是我家族故事的主要人物。记住,我就是在我祖母前往找寻德喜祖古的旅途中出生的。 当我祖母婚配给乌金·确波的时候,他家族基本的佛法传承是巴戎噶举,但只是名义上如此。当时,他们都追随秋吉·林巴《新伏藏》法的宁玛派修持,也就是秋吉·林巴为这时代所发掘出的四十部教法。所以,巴戎的法座似乎已经转变为以宁玛派为主导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完全放弃巴戎教法。由印度大师那洛巴所传,曾经盛极一时的那洛六法早已衰微,现在只有几个地方还持续修持。但结合那洛六法与大手印禅修的解脱教授,让许多早期的巴戎噶举行者获致成就,包括十三位能跑得像马那样快,另外十三位可以像风一样疾驰,还有许许多多其他人也都有所成就,而他们的弟子遍布整个囊谦。 另一方面,大手印的训练大部分采纳了竹千(Dzogchen),即大圆满(Great Perfection)教法的风格,唯一仍留下的纯粹巴戎修持方法,是一种召唤佛陀教法护法的特殊仪式。这个仪式极度受到重视,有些僧人累积持诵这咒语,甚至超越了他们持诵的本尊(yidam)咒语。 在我度过年幼岁月的仓萨庄园里,有一间专为传承护法所设的特殊佛堂,里面所有的墙壁都满布巨大的面具。每天早上,都要在每个面具之前进行特别的祈请与供养。几世纪以来,流传着许多关于面具的保护力量的故事。我还记得其中有个面具据说几乎可以立即应验。 我必须遗憾地说,近来巴戎已经接近式微了,因为只剩下极少数的喇嘛仍护持这个传承。我也应该要尽力而为才对,但显然地,我并没有尽到多少力。我并未修持巴戎传承中巴戎风格的六法,只有护法的念诵文是属于巴戎传承。反倒我从孩提时期,就浸淫在秋吉·林巴的伏藏宝藏当中,我根本没有机会修持巴戎噶举的主要本尊胜乐金刚(Chakrasamvara)相关的法(22)。所以这绝对是我的错,我实在惭愧!我沉浸在秋吉·林巴的伏藏法中,却让我先祖的佛法传承逐渐消失。实际上,在我们家,大部分巴戎噶举的法都是由我父亲和一位叔叔修持,他们为了护法而做这些修持。但我另一位叔叔德喜,甚至连巴戎噶举传承的一个音节都没念诵过,他百分之百地跟随《新伏藏法》。 根据康巴人的传统,既然伟大伏藏师秋吉·林巴的儿子没有小孩,他女儿的子孙就被视为他的后裔与传承代表。我们谈的是两种类型的“孙儿”,即“骨亲”与“血亲”;骨亲表示由儿子所生的孩子,血亲指的是由女儿所生的孩子。秋吉·林巴的伏藏法之所以能够延续,主要是因为我祖母生了四个儿子,而每个儿子对于这个传承的传播都居功厥伟。我父亲在四个儿子中排行老二,名字是吉美·多杰(Chimey Dorje),我母亲的名字则是噶萨·玉蕊(Karsa Yuri)。 这是关于仓萨传承在灵修与世俗方面的简短故事,别具重要性的是,当秋吉·林巴的女儿,也就是我祖母婚配给仓萨家族的乌金·确波时,这个传承是如何与秋吉·林巴产生关系。现在,你也许想知道秋吉·林巴到底是谁?他的《新伏藏》是什么?而伏藏法又到底是什么呢?同时,为什么法教传承的广播是如此重要?所有这些问题都是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主题。由于我祖母的仁慈,让我能够得知许多传奇故事。 1、最早提到仓萨家族的,是造访印度的伟大译师嘎·娄擦瓦(Ga Lotsawa),他也是一位伟大的成就者。另一个出处是林国格萨尔王的传说故事,相传他的上师也是仓萨家族的一位成员。(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噶举传承的起源被形容为“四大八小”支派,每一支派都有各自独特的传承方式。有一支派是由伯、叔、舅传给侄儿或外甥,有一支派是透过“骨亲”,即由父亲传给儿子,还有一支派上师与弟子皆为僧侣。巴戎噶举的延续是同时透过世袭与僧侣传承,而我祖先的出身可回溯至这个传承的大师。(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欲了解更多不同噶举传承的详细内容,可参阅《智慧之雨》(The Rain of Wisom),由那烂陀翻译委员会(Nalanda Translation commitee)翻译(波士顿:香巴拉出版社,1989),以及藏纽赫鲁加(Tsang Nyon Heruka)所著《马尔巴译师的一生》(The Life of Marpa the Translation,波士顿:香巴拉出版社,1995) 3、依据佛教密续的深奥系统所言,每种经验,不论是粗鄙或崇高的,都与内在精微的脉、气与明点结构有关系。 4、冈波巴被称为“来自达波的世界知名大师”(即达波·臧林·扎巴[Dakpa Dzamling Drakpa],因此该传承被称为“达波噶举,[Drakpa Kagyu])。冈波巴的主要弟子之一帕竹·多杰·嘉波(Phadru Dorje Gyalpo)是位不可思议的了证大师,他的心就如天空般开阔,而他的每位弟子也都创立了一只独特的传承,就是所谓的“八小噶举支派”。帕竹死于麻风病肆虐之际,因为他为了解救众生,独自将众人的病苦承担下来,因而过世。当他的遗体被运往火葬途中,人们先将遗体暂时安置在一块大石头上。他的遗体却溶入石头,所以当人们将他抬起时,石头上清楚地留下了他的脚印。伟大的萨迦班智达听到这个故事后,就以看似嘲讽,实际上却是隐喻赞赏的方式写道:“帕竹遗体所留下的脚印绝对是不可或缺的,但它们来得太迟了。”意思是,如果能趁着还活在世上时就留下脚印,会更恰当些。(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5、这座巴戎寺院被称为“上道场”,位于拉萨东北方那由(Nakchu)省的桑雄(Sangzhung)。(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6、禅修皮带被用于长期禅坐时,协助固定行者双脚体位的皮带。 7、直到今日,囊谦仍被称为“贡德”。当地名谣歌手甚至谱了一首优美的歌谣,来说明这篇禅修者之乡何以是个真正的家乡。 8、人们甚至可以在他的尿液与粪便中找到舍利子,这是具有极高心灵成就才有的征兆。第一世噶举法ZHU杜松·度巴(Dusum Khyenpa)是帕竹的师兄之一,他在一块悬垂的平滑石头下,盖了一片简陋的石墙,并在里面修持多年。偶然间,人们发现他的粪便中出现了微小的舍利子,藏文称为“灵色”(ringsel)。萨迦班智达写道:“杜松粪便中的舍利子绝对是不可或缺的,但它们来得太快了。”意指它们应该在他死后的遗骸中找到才对。据说,即使经过几百年,人们仍然会在同一地点发现舍利子。(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9、众所周知,帝师·瑞巴曾经说过:“达摩·汪秋将无误的、心之自性状态介绍给我;喇嘛湘·扎巴(Lama Shang Talpa)则为我介绍了无碍的相依缘起性;觉巴·吉天·桑贡(Kyobpa Jigten Sumgon)教导我永无止境的虔诚心;塔隆(Taklung)确保我可以抛弃对一切世俗事务的关切,视之为不过是灰飞烟灭,所以我绝不会遗忘。”因此,四个外在的帽尖象征了他的老师。(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0、确贾·八思巴造访中国的故事,说明了传统上西藏与中国的关系,被大部分西藏人接受为“大师与功德主”的关系。(英文口述纪录者马西亚·宾德·舒密特说明) 确贾·八思巴受邀至中国,成为蒙古帝王的上师。他们两人因一句谚语而广为天下所知:“天空中有太阳与月亮,在地上有上师与功德主。”确贾·八思巴为萨迦班智达的侄子。有趣而值得一提的是,萨迦班智达有一次在净观中,见到女性本尊咕噜咕列佛母(Kurukullle),即莲花空行母;她告诉他:“在你有生之年,我为你效力的机缘将不会来临,但我将圆满你侄子的每个愿望。” 第二世噶举法ZHU噶玛·帕师(Karma Pakshi)陪同确贾·八思巴一起到中国。就在旅途中,林王国爆发了战争,路途变得寸步难行。为了避开动乱,旅队转而往南经过下藏区(Lower Kham),而暂留在那里的第一座宁玛派寺院“噶陀的金刚座”(vajra Throne of Katok)。参访的喇嘛们受邀为新的佛像开光,正当确贾·八思巴念诵祝祷文时,噶玛·帕师就在一瞬间将寺庙内部完全翻转朝外。一位在场的成就大师说:“我们不能放任这个样子不管!”并迳行将寺庙回复原状。 之后,确贾·八思巴与噶玛·帕师继续前往中国。人们说,到了中国之后,噶玛·帕师接二连三展现了令人惊叹的神迹。有一天,王后跟确贾·八思巴说:“您让您的弟子表演神迹并没有问题,但皇帝已经开始偏爱他多于您了。到目前为止,您尚未展现任何特异能力,所以,如果您有一些成就的兆示,最好赶紧表现。”隔天早上,当皇帝过来见他的时候,确贾·八思巴就将自己的头砍下来,任由它盘旋在他仍然端坐的身体上方半空中。皇帝因伤心欲绝,嚎啕大哭道:“我的喇嘛已经死了!我的喇嘛已经死了!”并俯伏在确贾·八思巴面前。最后,确贾·八思巴将头降下,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并宣说:“究竟实相是超越生死的。”亲眼目睹此景之后,皇帝对确贾·八思巴的信心就变得无法撼动了。确贾,八思巴与噶玛·帕师都受封了最崇高的宗教地位——确贾·八思巴居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噶玛·帕师则低他一个位阶。 前几任皇帝在灌顶法会中,都是以拇指来接受,而非以顶冠来接引灌顶宝瓶与其他法器的加持。确贾·八思巴一开始也依循同样的做法,不习惯向任何人低头的皇帝只要把头抬得高高地端坐在位子上,由确贾·八思巴举起灌顶宝瓶就可以了。然而,噶玛·帕师一派成就者性格的做法,不容许无意义的行为,有一次他就说:“灌顶与河流都不会朝山上流动,你必须低下你的头!”并以实际行动“帮助”皇帝低下头来,因而导致了严厉的惩罚。如果你读噶玛·帕师祈请文的话,就会发现一连串这些惩罚,以及他应对每一项惩罚所展现的神迹。不论施刑者如何尝试,他们都无法处决他,所以最后朝廷放弃了处决他的尝试。也有一个关于噶玛·帕师如何将一件铜制屋顶的献礼投入中国境内的河流,并于中藏将它拾起,运送至楚布寺的故事。(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1、即萨迦五祖八思巴(1235-1280),也就是被元世祖忽必烈封为国师的八思巴。他创制蒙古文字,称“八思巴文”;一领天下,独尊释教。 12、马尔巴的弟子挪格·确古·多杰(Ngog Choku Dorje,1035-1106)是位精通阐释密续的杰出学生。创古仁波切(Thrangu Rinpoche)被视为这位大师的转世。 13、这位喇嘛就是格西恰由瓦(Geshe Chayulwa,1075-1138),是旧噶当派的一位大师。旧噶当派强调“修心”(lojong),是一种籍由珍视他人更甚于自己,开展菩提觉醒态度的大乘法门。 14、“半是智慧,半是凡夫”是指并非完全成道的佛教护法。护法通常是非人的灵体,誓言保护并守卫佛陀的教法及其追随者。他们可以是“凡夫”,即有德行的轮回众生,或佛与菩萨化现的“智慧护法”。 15、卢美·多杰搬进瑞巴·卡波仿照拉萨大昭寺所建的囊索·谦摩皇宫。(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6、几世纪以来,囊谦寺院的领袖都成为止贡噶举传承的信徒,但近代以来,国王的上师则来自竹巴噶举派。国王主要的道场采久寺是竹巴噶举派,这座寺院的首席喇嘛是阿杜(Adeu)仁波切。其他主要的寺院中有几个是属于止贡噶举传承。(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7、这些主要的寺院包括了觉扎寺(Kyodrak)、色芒寺(Surmang)等。(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8、纳克汀(Ngaktrin)、索南·耶喜(Sonam Yeshe)与南嘉祖古(Namgyal,Tulku)是生于仓萨传承的三兄弟。索南·耶喜被昵称为“仓萨的鸟语”,不只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像鸟啭,也因为他的头能以异于常人的方式扭转。三兄弟长大后全都成为喇嘛,每位也都兴建了一座寺院。纳克汀创建了拉洽寺,索南·耶喜创立的寺院现称为仓萨寺,而南嘉祖古则兴设德摩寺(Demo Gompa)。(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9、祖古·乌金仁波切的每位祖先在荼毗后,都留下了舍利子,包括祖古·乌金仁波切本人也是如此。 20、我也想提一下我祖先中最重要的大师之一——拉松(Lhasung),是全都成为成就者的五兄弟之一,而他圆寂时示现了虹光身。这件事发生于伟大的孩童伏藏师南确·明珠·多杰(Namch Mingyur Dorje)及其弟子噶玛·恰美在世之时。明珠·多杰领受到一部有关拉松的心意伏藏,长达三十七页,里面包括了一部仪轨,以及关于各种不同成道事业的其他修持。在净观中,年轻的明珠·多杰见到拉松自佛教护法大黑天(Mahakala,玛哈嘎拉)的脐心间现起。伏藏师把典籍交给拉松的弟子,并告诉他们:“如果你们能够修这些法的话,将确保你们传承的许多世代都能受到保护。”我有一些拉松在身体消失转为虹光后所遗留下来的头发,我将它们置于我的一只护身盒里。(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1、他们四个儿子,从长至幼依序为:桑天·嘉措、吉美·多杰、桑拿仁波切、德喜祖古;两个女儿则为扎西·吉美(Tashi Chimey)与利津·巴炯(Rigdzin Paldron)。(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22、大黑天是最主要的男性护法,而度松玛是最主要的女性护法,还有另一位重要的本尊叫辛吉·卓曲(shinje Trochu)。这些护法的唱诵文我已经念诵了许多遍,那是我的修持中,属于巴戎噶举传承的唯一部分了。(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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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祖母的过世 与生俱来的虔诚心,常来自前世所种下的强烈愿望与业缘,而我祖母对老康楚就生起了这样的虔诚心。当她陷入重病之际,听说他的转世噶瑟·康楚正驻锡在囊谦南部的噶玛寺,她就派了一位信差前去邀请他过来。因为这时又碰巧遇到慈克寺年度的《图珠巴切昆色》,也就是伟大伏藏师最著名伏藏宝的竹千法会,所以噶瑟·康楚受请求主持法会。(1) 在慈克寺的时候,噶瑟·康楚住在一间非常的小佛堂里。这间小寺庙毗连着被称为莲师院(Kutsab Lhakhang)的大会堂;因为里面有一尊雕像被视为莲花生大士化身大乐上师形像的代表(古察,Kutsab)。雕像虽然很小,却与一系列在邻近地区发掘出,而被称为《心显俱生圆满》(Spontaneous Fulfillment of Wishes)的伏藏教法相关,因此是一尊颇为知名的雕像。而它被发掘出来后,伟大的钦哲在净观中见到这尊雕像长成如一座山那么高大。 让我告诉你一点关于噶瑟•康楚的故事。他大部分时间都驻锡在八蚌寺。后来我在楚布寺的时候,从他那里领受了《大宝伏藏》。你也许还记得我提过的那位名叫扎西•欧色的杰出学者,他是位博学多闻且获致成就的大师,也是钦哲与老康楚两人的弟子。几年前,扎西•欧色曾经受邀至楚布寺给予第十五世噶玛巴佛陀言教之翻译《甘珠尔》的口传。 当扎西•欧色读诵完这部长篇幅的佛陀言教集时,噶玛巴心怀感激地说:“不论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将让它实现。”扎西•欧色回答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您所知,我们两人的根本上师是同一位,而他既然已经转世为您的儿子,请让我带他回到八蚌寺去。” “好,我不会违背我的誓言。”噶玛巴说道。不过因为当时祖古只有三岁大,扎西•欧色明白不能立即就把孩子带走。尽管如此,最后他仍被视为将康楚转世带回八蚌寺的功臣。 噶瑟•康楚的灌顶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噶瑟•康楚请求桑天•嘉措传予他完整的《图珠巴切昆色》灌顶,因此必须到慈克寺来领受法教。灌顶是在贡秋•巴炯的私人房里传授的,而我则是灌顶的助手之一,每隔一天跟杜竹轮流一次。 噶瑟•康楚是第十五世噶玛巴的儿子,也是伟大康楚的一位转世。当桑天•嘉措准备好要给予灌顶时,噶瑟•康楚却常常看起来不急着进去的样子。有时候,他会在外头闲晃、休息,或讨论各种话题。 有一天,桑天•嘉措已经完成下一场灌顶的准备工作了。然后跟我说:“嗯,好啦!仁波切还没来吗?去找他。” 我到噶瑟•康楚的寝室去,说道:“准备好要传授灌顶了。” 他回答:“好吧。”身为一位社会地位崇高的人,他毫不感觉赶时间的压力,他从容不迫地缓步走向灌顶房间。当他终于到达时,桑天•嘉措一如往常,为了表达尊敬之意,会从寝室里面出来迎接他。 我已经提过,桑天•嘉措有时候会有点严厉。当他站在那里等待时,我们可以看见他的模样颇为恼火,而他接下来跟康楚所说的话也把我吓到了。 “我们都知道您是噶玛巴的儿子,也是伟大康楚的转世。不过,是您命令我给予这些灌顶,我才会这么做。我并未坚持要给您这些灌顶,不是吗?因此,假如您想要领受灌顶,那么在它们准备好能被传授时就要过来。倘若一切准备就绪,而您不想过来,您必须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告诉我。那么,我就不会白忙一场。” 见到桑天•嘉措盛怒的表情,噶瑟•康楚吓坏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很害怕会来晚了,不断地问:“时间到了吗?时间到了吗?”所以他的厨师总是在我旁边,等着我打出把他老师请过来的信号。 有一次,他的厨师倾身过来,在我耳边低声问道:“我不该这么说,因为他也是噶玛巴的上师,不过,桑天•嘉措是不是很凶悍?” 尽管如此,桑天•嘉措给了噶瑟•康楚超过一百次的灌顶。 |
第十一章 树洞里的大师 让我来告诉你关于《智慧之光》这部殊胜典籍的事情。莲花生大士所著的这部根本经文,读起来就像一首充满诗意的歌曲;作为一部修持的指导手册,它的内容极为清晰易懂。《智慧之光》论及的范围广泛,几乎包含了佛教成佛之道的所有面向。老钦哲用这些字眼形容它:“单单我前臂大小的这一部书,就比一百头牦牛所承载的典籍更有价值。” 伴随这部根本经文的,是由康楚所著,内容广博的论典。这个文本是部真正的心意伏藏,而它本身就是一部取出的伏藏,内容极具深度且详尽,充满了需要大量参考其他众多典籍内容的浓缩形式。 我年少的时候,特立独行的大师蒋扎(Jamdrak)就被视为是寻求阐释《智慧之光》的人选。根本经文结尾的部份,有好几段内容预示了未来将为佛法与所有众生利益贡献心力的人,以及他们将如何去做的确切描述。伟大的钦哲甚至说,蒋扎也正是莲花生大士八百年前,在这部经文中所预言的人物之一。 经文中也陈述了那些被授记人物的特定佛行事业。老钦哲告诉蒋扎:“你的佛行事业,就是尽量广为传布这部典籍。” 因此,终其一生,蒋扎对于每个去见他的人,不管有没有向他请法,他都会给予这部经文的口传。 有一回,有个人纯粹只是来向蒋扎表达敬意,并依西藏传统作风献上了哈达。蒋扎要他坐下来,然后开始迅速地大声念起这部包含卅三大张纸的经典。进行了好一会儿时间,这人变得不耐烦起来,并且发起牢骚:“我只是来此向您献上哈达而已!” “如果你不想要口传的话,就不应该来我这里。”蒋扎仿声说道,“现在坐下来,并且保持安静。(l) 真正的瑜伽士 由于曾经跟随驰名的大师钦哲与康楚学习,蒋扎的学识极为渊博。他协助康楚编纂由莲花生大士所著,而被人取出的《大宝伏藏》,这是一部最绝妙的伏藏法选集。后来,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上师,包括钦哲与康楚两个人的转世在内,都跟着蒋扎学习。 蒋扎圆寂之前,桑天•嘉措跟德喜叔叔派了一位天资聪颖的堪布去向这位年迈的喇嘛领受口诀指示。德喜叔叔给了他一封信,里头写着这项请求:“请将您对于《智慧之光》独特的阐释传承给予这位博学的僧人,这样一来,它就不会销声匿迹。” 这位堪布名叫究恰(Jokyab),文学技巧为人所称道。他后来告诉我,由于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读过内容广泛的莲师传记《金鬘纪事》(Golden Garl and Chronicles),“不管走到哪里,我都将那部书挂在我肩上,并请求每一位遇见的喇嘛教授我不同段落。”他藉此精通了佛法的教授。(2) 当究恰启程去见蒋扎的时候,蒋扎已经八十三岁了,他心满意足地住在位于偏远山区,由一棵大树树根所形成的隐修洞里。这位老喇嘛无法挺直腰杆地坐着,因为他的脊椎已随着年龄弯曲了。依西藏的标准来看,蒋扎不仅年事极高,他的作风也颇为奇特;他脖子上围着一条棉质的大围兜,因为他容易流口水,他也从不擦鼻涕,任由鼻水往下流。他毫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他是位真正的瑜伽士。 他并未穿着剃度行者所穿的上衣与披肩,而是穿着一件由老旧羊皮碎片做成的大衣,外头则以不同种类的布料拼凑而成。这些布料当中,有一大块是上面有着金龙图样的精致绸缎。显然,别人将这块精致丝质的布料供养给他之后,他就把它缝在他的破烂袍子上。这么做也让他遭致邻近寺院管家愤慨的批评,因为那位管家痛恨见到这么高级的绸缎竟然被那样糟蹋掉了。 究恰和同行的转世喇嘛朋友前去蒋扎隐修处的旅程万分艰巨,必须徒步与骑马好几个星期时间。但当他们总算抵达之后,蒋扎最初却这么跟他们说:“三年前我就开始了终生闭关。”那表示说,他已经承诺了要一直闭关,直到死亡为止,“我不再教学了。”他继续说道:“我实在太老了,不适合教学。请别生气。” 究恰与他的喇嘛朋友并不生气,只是感到万分沮丧。尤其旅行了那么长远一段路程后,被如此拒绝,实在是大失所望,所以他们决定不屈不挠。“明天早上再回来。”这是蒋扎仅有的回答。 第二天早上,老喇嘛说:“我的身体不像过去那么强壮了。我能怎么办呢?请别生气。只好明天早上再来。”究恰与他的朋友茫然不知所措,不过,他们的确也无计可施。 隔天早上,蒋扎拿出德喜叔叔的信,在他自己头顶碰触了一下以示尊敬,然后以微弱的声音说道:“天哪!我已经年迈到无法教学了,但这是一封来自伏藏师儿子转世的信。我从来没有见过伏藏师本人,不过我是他儿子旺秋•多杰的弟子。这是来自秋吉•林巴其中一个儿子的指令,所以我必须履行它。假使我不那么做的话,我会违反对上师神圣的许诺。” 然后,他虚弱地甩了甩头,接着又说:“不过我今天无法负荷了,明天再回来。” 隔天早上——已经第四天了——老蒋扎再次把信拿出来,又读了一遍,又像之前一样把它放在头顶上,并重复先前说过的话。然后补充说道:“天哪!任何违背上师指令的人,无疑是要到金刚地狱去。我无论如何一定要给你们这部教法。不过老实说,我今天无法负荷了。”那天就这样结束了。 究恰隔天早上又回去找他,这次备妥了传统上请求教授用的曼达盘。正当他唱诵请求文时,老上师轻柔地拿出了信件、读了它、将它举起放在头顶上,接着又再次说道:“我必须服从我上师的指示,不过今天我无法负荷了。明天再来。” 这事情每天早上都像发条般规律上演。大约反复了一个月之后,究恰的同伴受够了,“我知道我们是遵从桑天•嘉措与德喜祖古的命令来到此地,但这怪老头几乎无法沟通。除此之外,我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个老糊涂;他的生命能量如此枯竭,身体也衰弱了,他怎么可能有办法教导我们?看看他怎么吃东西。大半的食物都洒到胸前!你可以在他的上衣看见过去几天他吃了什么东西。他已经返老还童,我不知道继续待在此地有什么意义。” 即使如此,年轻的究恰说服了他的朋友坚持下去,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改变。有时候,老喇嘛喃喃自语着:“我今天无法负荷了。”之后,就干脆打起盹来。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这名同伴的耐心消耗怠尽了,“够了!继续在此地耗下去实在是荒谬之举,这位老喇嘛绝不可能教导我们任何东西。他几乎不会说话!坦白说,我怀疑他还有多久可活。我不觉得如果我们现在走的话,会违背老师的心意。毕竟,我们已经用心尝试了整整三个月。” “随你高兴,不过我不离开。”究恰回答:“即使要耗掉一年时间,我还是要待下来。我怎么能违抗像桑天•嘉措与德喜祖古那样的上师呢?” 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回到蒋扎那儿,但还是上演同样的故事。最后,究恰的同伴请求准予离开。 “天哪!”老喇嘛说,但没有叫他走,也没有叫他不要走。老喇嘛只是一再重复地说了好几次:“天哪!”因此,那位祖古献给了老喇嘛一条哈达,正式表明他要离开,然后就启程回家了。 预警来自东方的障难 在那之后,尽管蒋扎仍旧没有给予《智慧之光》的教授,但情况确实有所进展。究恰就如同蒋扎一样,在心中熟记了另一部经文:《密藏密续》(Guhyagarbha),也就是《秘密精要的密续》(Tantra on the Essence of Secrets),那是藏传佛教旧译派所有密续中最重要的一部。他们两人以随兴的方式,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期间详细讨论了那部经文,究恰得以澄清许多困难的疑点,且因而对那部密续变得相当熟悉。 “回顾那几个月,”究恰告诉我:“似乎我们只是单纯地交谈,可是实际上,我大量领受了这部珍贵密续的详尽指引。” 所以他们养成了一套规律的作息;每天早上大约九点的时候,大师会说:“该是小解的时候了,你何不一起来呢?我走在前头,不过要带着我的蒲团,好放在太阳下。” 究恰会拿着蒋扎打坐及睡觉用的大蒲团,并将它放在附近的小草原上。年老的大师小解后,会猛然躺在蒲团上,接下来几个小时就只是躺在那里。 “一直到午餐之前,他绝对不会回到树那边。”究恰心想。老瑜伽士仰躺在那里,张着大眼睛凝视天空直到吃饭时间为止。到了中午,会有个小僧人来通知午餐准备好了。日复一日都是如此。 每天一到黄昏的时候,蒋扎必定会修简短的伏魔仪式,并朝东方丢个食子——供养用的一种糕饼,象征一种武器。 “仁波切,您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做呢?”究恰问道。“天哪!”大师解释道:“将有一股邪恶的力量会从位于东方的一个国家生起;它将彻彻底底地摧毁西藏雪乡的佛陀教法,让这国家陷入一片暗无天日的黑暗之中。这股力量无法阻挡。不过,仅仅只是尝试阻止它,所带来的利益就超过我念诵寂静尊与忿怒尊仪式一百遍,或点燃一万盏酥油灯。当我掷出这个食子时,我想像它直接击中恶魔的头部。然而,它却无所助益,没有人能击退这个恶魔。尽管如此,仅仅只是尝试,我将在成佛道上累积大量功德并净化障难。” 当我从究恰那里听到这则故事时,我还年幼,觉得这段故事听起来颇为怪异,因为在当时,我尚未听说过东方的恶魔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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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噶瑟•康楚造访拉恰寺的时候,我请求他来函要我去参加他即将于楚布寺传授的《大宝伏藏》灌顶,因为他是当代所有噶举传承上师中最伟大的一位,如果有邀请函,我的寺院别无选择,只得让我去。
当我现身楚布寺的时候,他对于能再次见到我显得极为开心,并说尽管他无意成为能给予殊胜《大宝伏藏》教授的人,但因为噶玛巴开口向他要求,所以他觉得有义务要这么做。
他接着又说:“因为你在这儿,我觉得更加有热忱,现在也似乎有目标了。”噶瑟•康楚常常用这么热情的语气跟我说话,而圆满所有灌顶的七个月期间我都待在拉恰寺。
康楚的证量极为高深,给人的印象是,他绝对已经达到所谓妄念瓦解的层次。每天下午灌顶结束之后,他会绕行主寺散步一下。在我看来,似乎当他身体移动时,他的心仍须臾不离三摩地境界。
当他说话的时候,谈的几乎都是关于修持,以及如何让它更上一层楼的事情。
我并不确定他的经验是什么,不过,有时候他会将他的大披肩与大部分法袍抛在后头,只着内衣走进寝室。“仁波切!您怎么了?您在做什么呢?”其中一位侍者问他。
“为什么这么问?”
“您在走进来途中就脱下您的衣服了。”
“我以为我已经到家了。”噶瑟•康楚答道。
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他不只是特立独行而已,他还是个证量极高的人。这个怪异的行径只是妄念瓦解的一种特质,他圆寂之前几年,就已经达到这种证量了。
别试图当个伟大的学者
灌顶结束之后,我请求噶瑟•康楚允许我待在楚布寺闭关三年。他很高兴地同意再为我写另一封信给我的寺院,让此事顺利进行。
那时候,我还蛮羞怯的,总觉得不该给这么伟大的上师添麻烦,所以我只在他特意要求的时候,才去见他。然而,就在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散步的时候,他向我透露了他的经验;这是他绝不会公开谈论的事,不知何故他却信任我。
“我准备要说的话是直截了当又诚实无欺的。”他开始说道:“第十五世噶玛巴卡恰•多杰是指出我心性的人,他告诉我读书要适可而止;他说,虽然东藏流传很多重要教法的学派,但他说:‘你得护持究竟传承的教法(1)。因此,你主要的修持就是,维持我为你指出的自性状态之连续性——别试图当个伟大的学者。’这是我父亲噶玛巴给我的教诫。所以除了文法与拼字之外,我书读得不多。”
“然而,从自性状态的修练中,我已经到达了一种层次,在这层次中,整个楚布山谷显现为胜乐金刚的坛城,而且概念性的想法一天比一天减少,而其出现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当我入睡的那一刻,我仍会失去心的当下。虽然为时不超过几秒钟,但我很遗憾得承认,我那时的确无所觉知。”
“除此之外,无论白天或夜晚,任何时刻,此心已经不再散乱了;见地变得广阔而连续,而且念念不离。这些事我是私下跟你说的,到今天为止,我从来没有跟其他人提过。现在我有信心可以随时面对死亡,而且不会遭遇困境。”
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这些话后来竟然也成为他给我的临别赠言,因为在我返回康区之前,都没有再见到他了。这些话似乎同时也显示了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灌顶结束之后,我到楚布寺上方深山一处景色优美,名叫“莲花大鹏金翅鸟堡垒”的洞穴闭关。这个隐修处的景观真是美不胜收,而且曾是多位噶举传承大师前世的隐修处。(2)
噶玛巴同意让我待在那里,也提供我一名侍者;他也极为仁慈地差遣了工人到山上来,多盖了几间房间供我闭关使用。
当我在楚布闭关的时候,碰巧我的长子确吉•尼玛出生。当时,确吉•尼玛的母亲昆桑•德千(Kungsang Dechen)就住在他前世的寺院附近。(3)
实际上,从我还是个年轻男孩,大体上来说,就很腼腆害羞。举例来说,在乡下地方,人们通常会走到离家稍远的地方小解。但是,如果房子周围都是空旷的田野,我就觉得很难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所以我会走开,去找寻更隐密的地方。有时候,功德主会以为我是要离开或去散步,因此会紧跟在我后头,弄清楚我要到何处去——我多么希望他们离我远一点!不过,他们当然不知情,只是一路骑马跟着我,这样我就不得不又回到他们家中。然后我会伺机等待下次再偷溜出来,到时候身边不能有护卫。那种腼腆害羞的个性常造成极大的不便。
佛母的出现
我年轻的时候,在异性身旁也会感到害羞——除非从远处,否则我几乎不敢正眼看女性。我想,我第一次交女朋友是在二十出头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要结婚,但也从来没对当和尚感兴趣。
无论如何,我在东藏时遇见了昆桑•德千,她跟我回到康区,也逐渐为人所知地成为我的佛母。这是确吉•尼玛尚未出生前几年的事。她是个相当不错的修行人,已经圆满了十三次前行。大家对她精进不懈的毅力都非常赞叹。试想大礼拜做了一百三十万遍是什么情形!她的家族拥有许多头牛,而她会将多出来的奶油全部送到拉萨去,供养一批又一批的十万盏酥油灯。
既然真相大白,我并不是个和尚,因此我也不再那么害羞了。我甚至逐渐克服了不敢与女性四目相接的障碍。
闭关接近尾声的时候,我接到噶瑟•康楚的来信,要我回到拉恰。一定是我寺院的人对他施压,要他写这封信,因为他在信中提到他们急需一些钱。桑天•嘉措的转世祖古似乎年纪还太小,无法承担责任,但有些建筑物需要整修,寺院主要的喇嘛,也就是我,却置身在中藏。
噶瑟•康楚在信上说道:“你的寺院不断要求,看来你无法避免,得再造访康区一次。所以你三年闭关结束之后,请尽快回到那儿。”
我并不想违背噶瑟•康楚的话。除此之外,西藏的局势持续恶化,我也觉得迫切需要造访康区一趟。所以,当我闭关结束之后,我请求噶玛巴准许我返回拉恰,并开始为回康区的长途旅程做准备。然而,在我离去之前,竟然还有事情必须先去做。
如我先前提过的,几年前桑天•嘉措在囊谦色芒寺时,曾经传过《新伏藏》法。当时,有很多证量极高的噶举传承上师都来领受他的口传。然而跟往常一样,桑天•嘉措对某些重要的灌顶,包括《大圆满三部》在内,却都秘而不传。
后来,色芒•天楚与噶瑟•康楚将他们领受过的大部分法都传给了年轻的噶玛巴,但还是少了其中六卷,也就是桑天•嘉措在色芒寺保留未传的部分,噶玛巴却非常坚决地要得到《新伏藏》完整的传承。显然,噶玛巴选中我传授其余的教法给他。有一次我们在囊谦碰面的时候,噶玛巴就要我下次造访楚布寺时,把那些书带过来,并示意:“可能有一天你必须要传予我《三部》的灌顶。”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答到:“我办不到!”
“为什么?”噶玛巴问道,“这个传承仍未间断。”
我试着要说出一番道理:“这个传承有两支法脉,一支是从哲旺•诺布传到两位秋吉•林巴的转世,以及我伯父桑天•嘉措与叔父德喜;另一支传承是从哲旺•诺布传到伟大的上师噶陀•锡度与宗萨•钦哲。这些传承仍然存在,虽然桑天•嘉措将它传给我父亲和我,但透过噶陀•锡度领受这个教法的喇嘛现在也都还活着。”
“所以你没有理由仰赖像我这样的人,”我继续说道:“我既不了解它,也不知道要如何将它传授予他人。但下次我从康区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带回一套典籍抄本与必要的图像供养给您。”
传授《大圆满三部》给噶玛巴
几年后,在前往中藏途中,我跟德喜叔叔提到噶玛巴说的话。后来,德喜叔叔写信给我:“我母亲贡秋•巴炯是伏藏师的女儿,她说过,三代之后秘密封印会自然解除。到那时候,更广泛地传布《三部》将不再有任何差错,这些话是出自伟大伏藏师自己的口中。三代是这样算的,哲旺•诺布是第一代,桑天•嘉措是第二代,你刚好是第三代。所以你必须履行噶玛巴的教诫!”
要不是因为这封信,我不会有勇气传授这些法教,而是坚持要等德喜叔叔来传此法(4)。
言归正传,有一天在楚布寺时,我接到了噶玛巴的口信,说想要马上见我。当我到达噶玛巴的住所时,他说我必须传予他《三部》的灌顶。我吓了一跳,当场反对:“我怎能胜任呢?我只是泛泛之辈,别要求我做这种事。”
我注意到他宝座旁边已经放置了一小叠蒲团,上面还盖着一大张虎皮。我也发现我带来的《三部》抄本已经打开,放在蒲团前方一张镶花的桌子上。
然后,噶玛巴指示道:“坐下!现在马上从口传开始,明天再从第一个灌顶开始。我很快就要到天湖(Sky Lake)去了,所以在那之前你必须完成所有的教授。”
佛堂已经布置好,坛城也弄好,而佛坛主事手上也早已经拿着盘子准备献曼达了。在我搞清楚状况之前,他们已经开始唱诵献曼达了,而噶玛巴也已经将一枚大金币放在曼达盘中间了。
“当我请求一部重要的大圆满法灌顶或结新法缘时,我习惯一定要献供黄金。”他说道,接着示意我开始传法。
“您不能强迫我将自己的地位置于噶玛巴之上,这样会制造负面的业力,”我抗议道:“传统并不允许像我这样平凡的人传授灌顶给像您这样一位佛。”我再三恳求噶玛巴免除我这项任务。
噶玛巴用怒不可遏的口气说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顽固的人!从来没有人拒绝过我的请求,每个人都听从我的话。我请求你授予我灌顶——这难道不是表示了我对你的尊敬吗?我得到的回应却是你再三拒绝。怎么会有人这样子呢?”他的神情看起来相当不悦。
尽管如此,我仍再次向他顶礼并说道:“拜托您别强迫我!传承的法脉并不会因为我不给予灌顶而中断,康区还有其他更伟大的上师可以给予您这个灌顶,比如说宗萨•钦哲(5)。在目前这个时代,您在这些法教上找不到比他更伟大的上师了!您只需送封信过去,毫无疑问他一定会过来。我很高兴替您带这封信给他。当我回到康区的时候,我会直接把信送到德格去。”说完,我再次向他顶礼。
噶玛巴说道:“我一直满怀期望你会给我这个口传。别拒绝我!这并非只是突发奇想,不仅因为你是秋吉•林巴的后代子孙,也因为你是转世祖古,我是经过审慎考量后才会选择你的。当我请求别人授予我灌顶的时候,没有人会拒绝,你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他盛怒地跺着地,涨红了脸。
噶玛巴的侍者,亦即跟我非常投缘的楚布寺金刚上师,为了不让别人听见我们说话,一直拼命地对我打手势,要我过去找他。显然他知道噶玛巴相当不高兴,所以不敢近身过来。
“难道你看不出我们如意宝的神情已经相当不悦了吗?”这名侍者低声说道:“你却仍然拒绝推让?难道你不了解,违抗他的旨意将有损你们彼此的关系?也会毁坏你对他的三昧耶戒吗?除非你同意给他这个灌顶,否则你怎能声称你对噶玛巴持守清净的三昧耶戒呢?这会让你以后很难再回到这里——请三思啊!请你马上开始传法吧!”
“除了你之外,秋吉•林巴传承还有谁尚活在人间能为我们如意宝灌顶呢?如果你不传法的话,此一传承将会中断。噶玛巴特意要求来自秋吉•林巴家族的传承,你没有理由要这么顽固地惹噶玛巴不高兴。就让步传法吧!”
噶玛巴转过身来,历声说道:“那么,现在要怎样呢?你要开始传法了吗?”
“当然,仁波切!”不知什么缘故,我脱口而出这句话。我在他宝座下方坐了下来,准备开始传法。(6)
“你真的觉得你可以从地板上给予珍贵的大圆满教法?这就好像说水可以往上流一样。”噶玛巴抗议道。
所以,最后我被迫坐上了宝座。佛坛主事开始唱诵第二次献曼达,然后我开始口传。这部分共花了两天时间。当我完成口传之后,噶玛巴说:“该是开始灌顶的时候了。今天是好日子,我们就从今天晚上开始吧。”
“噢,完蛋了!”我心想。噶玛巴早已把佛坛主事叫过来,指示他们开始准备食子。我们以师利•星哈(Shi Singha)这位对大圆满传承极具重要性的伟大印度上师的灌顶作为开始。
离我们如意宝出发前往位于北藏的天湖只剩五天时间了。除了从拉恰寺来的一位老和尚以外,因为佛坛主事对这次所传的法没有经验,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得把隔天的灌顶手册拼凑好。传法快结束前,我已因睡眠不足而精疲力竭了,我的尿液也因为带血而转为红色。
传法结束之后,我需要好好休息,但噶玛巴还有其他盘算:“你必须陪着我一块到天湖去,这样的话,每天早上与晚上你还可以继续将《新伏藏》法其余的灌顶传给我。”
他也要我传授秋吉•林巴伏藏的女性护法长寿女(Tseringma)生命力托付灌顶。我把寺院管家拉到一旁问道,是否可以迟些时候再给予这些教授,让我先启程回康区。因为每天早上与晚上,成群结队的人们蜂拥来看噶玛巴,我绝对不会有机会给他这些口传。
不可思议的噶玛巴
陪伴噶玛巴旅行的途中,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举例来说,他养了好几百只鸟。噶瑟•康楚送给他一只声音极为悦耳动人的鸟儿,是他心爱的宝贝。当这只鸟生病时,他将它单独放置在一个特别的空间里。有一天,人家告诉他这只鸟即将死亡,他要求把鸟儿带过来给他。
鸟儿被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这只鸟儿需要特别的加持。”他说道,所以他拿了里面装有芥子的一只容器,一边唱诵平常用来驱除障碍的诵文,一边将一些谷粒洒在鸟儿身上。突然间他说:“已经无法再做什么了,它就快要死了,没有任何加持能阻止这件事。”
然后他转向我说道:“把它拿起来,用你的手托着它。”鸟儿仍有生气,就坐在我掌心上,一只眼睛半闭着。不久后,我看到它的头无力地垂下来,接着是它的翅膀。不过,很奇怪地,鸟儿后来又挺直了身子,仅只是坐在那里。一位侍者轻声咕哝道:“它在三摩地中!”
我不想要打扰到它,所以要求侍者将鸟儿放在桌上。这名侍者似乎很习于在这种情况下处理鸟儿,因为当他将鸟儿放下时,并未惊扰到他。
我有点儿吃惊,向侍者说道:“真是不可思议!一只鸟儿死了之后竟然坐直了身子!”
“那并不特殊,它们都会那样。”他淡淡地答道。第二位侍者插嘴说道:“噶玛巴大鸟笼里的每只鸟死亡后,都会坐直一段时间。不过,我们都看惯了这种现象,已经不再感到诧异了。”
“当鸟儿死的时候,”我持反对意见说道:“它们的身子会倒向一边,然后从树枝掉到地上。它们不会保持坐姿!”
“晤,当噶玛巴在的时候,它们都会这样。”那名侍者答道:“不过你并没说错——当噶玛巴不在的时候,它们的死法就跟普通鸟儿一样。”
这时候,每个人都到齐准备用晚餐,我也必须坐下来。尽管如此,当我们吃饭的时候,我的视线还是离不开那只鸟。晚餐进行到一半时,它的右翼无力地垂下来了,很快地,左翼也一样。一位侍者轻声说道:“如意宝,看起来三摩地快要结束了。”
噶玛巴毫不在意地继续吃饭,直到最后鸟儿的身子倒向一边时也一样。我看了一下我的表——大概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不管侍者怎么说,我还是感到相当惊讶,因为我看着它在我手上死去。除非亲眼目睹,否则大多数人或许不会相信这种事。
噶玛巴也非常喜爱狗,他有好几只北京狗,人家告诉我,狗儿死的时候也是前脚平放。
简而言之,噶玛巴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幸运之手——黑财神
那段时间噶玛巴非常忙碌,我根本无法继续为他灌顶。德喜叔叔一封要求我返回囊谦的信来得正是时候,给了我一个离开的得体借口,所以我得以暂时离去。
离开楚布寺之后,我取道经由北边仲翁寺的路径,昆桑•德千跟我的长子住在那附近。确吉•尼玛是首席喇嘛天津•多杰的转世,而天津•多杰曾经是伟大上师夏迦•师利的亲近弟子,也是我德喜叔叔的密友;他是桑天•嘉措的弟子,至少跟他共处了四个月时间(7)。
天津•多杰曾经跟我说过他到拉萨去见哲旺•诺布的事。
“知道了这位大师是秋吉•林巴的儿子与亲近弟子后,我恳切地盼望能见到他。正当我跟其他人一起坐在候客室时,突然之间,一位高大、赤裸着身子的男子从哲旺•诺布房里走出来,踩着重重的步伐走过木头地板,直接往厕所那边去,他的睾丸随着每个步伐左摆右晃。你应该看看那些拉萨妇女跟他们女儿碎步快跑着要让路的模样!”
其他人都跑到房间外头去,但天津•多杰是个心胸非常开阔,而且并非是个对肤浅礼仪的热情崇拜者——他只是坐在那里而已。几分钟后,那位裸身男子又迈步回返经过候客室。不久后,天津•多杰被带进大师房间,却发现那名裸身男子并非他人,就是哲旺•诺布本人。
天津•多杰在他所在的地区,被称为“黑财神”(Black Jambhala),即“财富之神”的意思,据说能够幸运邀请他到家里的人,都会变得富有。天津•多杰是个有着“幸运之手”的人,意指古老而珍贵的物品最后都会归他所有;他的整座寺院被认为十分富有,而天津•多杰本人至少拥有一千匹骏马。尽管后来时局动荡的时候,他仍旧还有五百匹马留下来。
当天津•多杰担任首席喇嘛时,仲翁寺以拥有康区西部最华丽的舞蹈服饰而著称,且被广泛运用在仪式与神圣舞蹈上(8)。
噶瑟•康楚之圆寂
我在仲翁寺才待了几个月,信使即抵达,说噶玛巴命令我返回楚布寺时,“传授剩余灌顶的时间”到了,所以我就回去完成任务。
在此期间,噶瑟•康楚已经开始了一次三年闭关,这时候他也接到消息,说他的密友兼弟子在囊谦往生了(9)。他试着请求不去参加葬礼,但信使却不接受他的回绝。最后他终于同意中断闭关到康区去,但他提醒说:“好吧,如果我一定得参加,那我就去。不过,我不会再回到中藏了。”
当噶瑟•康楚在康区时,我已回楚布寺跟噶玛巴待在一块儿。有一天,噶玛巴突然惊声说道:“祖古!我刚做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梦,我不可能假装这是个好梦。”
“是什么梦呢?”我问道。
“我看到了一座由纯水晶做成的佛塔自浩瀚的虚空而降,我可以清晰看到佛塔里面有纯金打造成的释迦牟尼佛雕像。梦里,我站起来,想要抓住雕像。但就在佛塔即将落地时,却又再次升起。我毫无机会,因为它已经遥不可及,而且不久就消逝在虚空深处。”
“这辈子我视两位大师为我的根本上师,一位是八蚌寺的锡度,当他圆寂时,我做了一个类似的不吉祥之梦。今天早上的梦让我想到,我另一位根本上师是否也圆寂了。”他指的正是噶瑟•康楚。
我当然试着向他保证情况也许并非如此,但他答复道:“不!我的心感到不安。这绝对不是个好梦。我担心我挚爱的怙主已经离去了。”
几个星期之后,噶玛巴到拉萨探访在布达拉宫的嘉瓦仁波切,并从他那里领受几个古老噶当传统的灌顶。噶玛巴也资助了在罗布林卡园举行的时轮金刚大灌顶,而我陪着他,担任他的助手。正当准备要离开楚布寺时,噶玛巴告诉他的私人侍者说:“确认你带着马尔巴、密勒日巴与冈波巴的上师成就法。”这三位都是噶举传承的祖师。
但这些楚布寺的僧侣有时候是颇具自主性的思想者,当那名侍者离开前厅时,他纳闷道:“带那部法本到拉萨做什么呢?他是要从嘉瓦仁波切那儿领受时轮金刚,我不晓得在参与大灌顶时,有任何习俗会允许私人仪式。”
我向他指出,我们如意宝叫他做什么,他就必须去做。但他裹足不前,反驳说:“有什么可能的理由必须要带那部法本呢?”那天稍后,噶玛巴又问了他一次,是否已经把那部法本放进行李了。那名侍者撒谎说已经放进去了,但跟我低声私语时,又重复说:“他绝不可能需要那些法本。”我再次告诉他:“别那么说!如果他要你做某件事,照着做就对了!”
隔天早上,就在我们即将出发时,噶玛巴又再问了一次:“你已经带了那部法本了——有没有?”
那名侍者答复道:“我当然带了。”然后他到外头跟我说:“那是他第三次提那件事了!”
我警告他最好带着法本,不然的话,他在拉萨会惹上许多麻烦。他说:“好吧,我可以带着它!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他就离开去拿法本。
在拉萨,为时轮金刚所做的盛大安排正在进行中。所有中藏的权贵都已经为了这件重大盛事而齐聚一堂。法会将举行五到六天。
我们提早几天到达。噶玛巴是西藏少数几位被授予殊荣,能在“佛法的宝伞”下旅行的大师。那是跟造访大昭寺(Jokhang)时一样,伴随着雄壮号角的庄严隆重游行队伍,而除了噶玛巴之外,只有嘉瓦仁波切、萨迦派领袖、甘丹寺法座持有者,以及极少数精挑细选的人可以在拉萨市区内享有这种荣耀。否则,是不可以如此铺张的崇敬之意来礼遇某位喇嘛。
噶玛巴造访了觉沃佛像,并在那里供养了大量的酥油灯。回程的时候,他受邀至噶瑟•康楚的母亲,即第十五世噶玛巴受人敬重的佛母老家***进晚餐。
楚布寺的财务总管与大管家全都坐着用餐,就在此时,一位涨红着脸、精疲力竭的康巴人冲进了屋里——这可违反了中藏所有的习俗与礼仪。大家听到他说他刚从创古寺(Thrangu Gompa)骑马过来,有一份紧急口信。
“啊!”他大声叫道:“噶瑟•康楚已经过世了!我跟另外两人被立即派来通知你们,我有印信可以证明,就盖在这条哈达上。我也用它沿途换马匹,所以我们只花了二十天就到这里了(10)。我们今天早上抵达拉萨,然后被告知这间是他家族的房子。我们也听说噶玛巴在这里,所以请马上让我们进去见他!”
一位楚布寺官员试图要他小声一点,“可以请你降低声量,保持安静吗?”旋即以供养信使吃顿饭为借口,将他们带到另一间房里。
显然,噶瑟•康楚一抵达创古寺,就马上开始进行法会。然后有一天,他到附近知名的米庞洞穴待了几天,就在那里圆寂了。
管家分析道:“我们目前不能告诉噶玛巴这件坏消息。此时此刻绝不是个好时机、好地点。这里是蒋贡的老家。”他指的是噶瑟•康楚,“我建议等到噶玛巴跟嘉瓦仁波切见完面后再说,否则,他们的会面将会非常不详。我知道我们如意宝将会感到非常难过,当八蚌寺的锡度圆寂时,我看过他那个模样。我们不能现在告诉他!”
因此,那两位官员不让坏消息传达出去,也决定应该让信使先到其他地方一段时间,等噶玛巴与嘉瓦仁波切会面完后再告诉他。
第二天会面结束后,我劝他们:“你们不能再拖延这件事了,否则我们如意宝将会严厉斥责你们。最好今天晚上告诉他,最晚不要拖过明天早上。”
敦珠仁波切此时正在当地,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待在他家,噶玛巴受到了盛情款待。到了隔天,我发现官员们仍旧没有透露消息。
“如果你们现在不告诉他的话,”我责备他们道:“我将不会待下来跟你们的怯懦为伍。”
“拜托你不要走!”他们恳求道:“如果你走的话,我们会被派去找你的。”
当官员们最后终于告诉噶玛巴这项消息时,他们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那也是罪有应得。
其中一人哀求道:“如意宝,请您不要那么难过!”
“你打算告诉我该为什么事伤心吗?”噶玛巴驳斥道:“我的难过并不同于世俗人,我是为了这个时代的众生没有功德保住这样一位伟大的上师而难过!噶瑟•康楚真正是位已经超越了妄念的上师——实在是位难得的上师!在他在世的最后几年间,已完全符合了噶举传承上师所立下的了悟典范。”
接着,他开始啜泣了好长一段时间。
于此同时,就在噶玛巴房间外头,许多政府官员已经就座,等着要觐见。其中最显眼的,是位居最高政治职位的西藏摄政王;当他礼拜时,即使是嘉瓦仁波切与噶玛巴也都必须站着以示尊敬。
拉萨的政府官员有时相当傲慢且咄咄逼人,所以噶玛巴的侍者在那时候,不敢把他们带进来,心想让他们看见噶玛巴流泪的样子是不恰当的。然而在我的请求之下,噶玛巴在接见第一位权贵之前拂去了泪水,以免遭到世俗人的误解。噶玛巴听到这个哀伤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送一份悼言礼给噶瑟•康楚年迈的母亲及其家人。接着,他跟侍者说:“我叫你带一部马尔巴、密勒日巴与冈波巴的上师成就法,你带了吗?”
“当然,如意宝!”那名侍者回复,这次是诚实的。
“布置好佛龛,从现在开始,每三天修一次。”噶玛巴命令道。
那是个很好的教训,让人知道为何总是应该照着噶玛巴的要求去做,无论是什么要求。
噶玛巴的预言
时轮金刚结束后,我请求准许离开,让我启程回康区。当噶玛巴问我回去后打算待在哪里时,又再次显示了他的天眼神通力。
噶玛巴并非只是一介凡夫,所以我思忖着,他的问题必定有些特殊意义。
“如意宝,我准备待在垒峰。您记得这个地方吗?当您造访康区时,曾经在那里待了一个星期。”
“你不会待在那里。”噶玛巴答道:“你只要等着看就好。我保证你不会待在那里!”
噶玛巴以直率的言语说道,并用康巴但语保证:“如果我错了,我将承担起你所有的恶业。”他的意思是他百分之百确定。
由于生性顽固,我仍旧深信不移地认为我会待在垒峰,因为我看不出有什么事会造成阻挠。但噶玛巴坚持说:“我告诉你,你无法待在那里。听我的话,你必须尽快回到中藏!你一定不可以待在康区!”
第二天,当我请求准予离去时,噶玛巴坚决说道:“今年别到康区去。但如果你觉得非去不可的话,那么,别久待,只要时间长到足以打包你的物品,并回到这里就好了。”我又再次颂扬我在空峰的闭关处:“我计划余生都要在那里闭关。”
“我知道。”噶玛巴提醒道:“不过你绝不会有机会这么做的,这件事绝不会发生。”
“有个地方可以让它成为可能。”我答道:“垒峰是为囊谦国王修长寿法仪式的地方,而他总是资助桑天•嘉措或我几名侍者;他支付所有伙食与法会的费用。目前有另一名喇嘛在我的处所偷偷地掩护我,所以囊谦皇室不知道我在中藏,如果他们发现的话,会非常不高兴。国王会生气,并让我难以度日。”
“尽管如此,一旦我回去后,我将是寺院的领袖,所以我能掌握我的生活。那是我知道我能够闭关的原因。”
“那是你这么认为,”噶玛巴仍然坚称:“不过你办不到!”
次日,噶玛巴问我:“当你回到康区后,你计划待在哪里?”
我不假思索地说我打算待在垒峰。
“我对三宝发誓!你将会知道——这绝不会发生!”
“为什么不会?我是个囊谦喇嘛,没有喇嘛能住那里而不遵从国王的旨意。桑天•嘉措的祖古仍然非常年幼,所以那里只有我能主持仪式;在这个小祖古年纪更大之前,我不可能遗弃垒峰。”
“我还是一句老话,你不会待在那里。”
当我又要开始反驳他时,他只是说:“好啦,好啦!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看看谁才是对的!”
在我离去的前一晚,噶玛巴告诉我:“让我们对明天的离别采取谨慎的态度,过去两次当我向我的老师告别后,事情的结局并不是很好。第一次是与珍贵的锡度,在一场离别典礼上,我一路跟着他,从此就不曾再见过他。接着我又对噶瑟•康楚做了相同的事,而我也没再见过他了。因此,我想我今晚道别会比较好,明天早上别来见我。”
他给了我十二头小而健壮的中藏牦牛作为临别赠礼,接着他又再次说道:“你务必尽快回到中藏来。你也许认为你可以在康区修持,不过我告诉你,你在楚布寺闭关比较好!我会送一封信给你,拿到信之后,你务必马上过来!”
第二天早上我朝康区出发,我仍坚决相信我将终生在我美丽的隐修处闭关。
垒峰闭关未果
一抵达康区后,我马上为我的闭关进行安排。垒峰距离桑天•嘉措年幼祖古当时所待的拉恰寺一天路程(11)。这位年幼祖古的父亲是康区一位有影响力的首长,心地善良,但也坚信他的家族与地位极具重要性。我开始闭关后不久,他就开始干涉寺院事务;他认为寺院有许多工作要做,但他不想让他儿子负担这些管理责任。
“年幼的祖古应该才是要待在垒峰的人。”他给我的信上这么写着:“身为年长的喇嘛,你应当驻锡在拉恰寺,这样你才能妥善照料寺院的事务,而不是只无忧无虑地待在山上,让自己享受过去的好日子。”
我以为必须为囊谦国王主修法会为借口,“我待在山区闭关处会比较好,而转世祖古住在寺院里不会有问题,我也会从这里照料寺院的事务。”
那名首长送回的信息暗示,我不可能在垒峰上照料寺院的事务,而他也不会让我随心所欲。“为什么不行呢?”我反驳道:“祖古如何能为国王主修法会呢?我是唯一能让法会进行妥当的人。你要我违抗我们的国王吗?那对我们双方都不会有好处。”
“不行!”他答复道:“祖古应该待在垒峰。我会派一位喇嘛修长寿法,我要祖古待在那里,而你随时可以下山回到寺院来。”
为了支持他的论点,此时他也开始引述其他喇嘛的话,包括他的兄弟:“我刚去过帝亚寺,也跟萨曲仁波切(Sabchu
Rinpoche)讨论了这件事,他完全赞同我的看法!”
他的态度开始让我感到恼火,我驳斥道:“一个即将进行长期闭关的人,不是只要管好他自己的事就可以了吗?”
“不,不可以!”祖古的父亲答复道。他相当顽固,是你越反对,就会变得越刚愎自用的那种人。这时候,我想起萨曲曾经告诉过我,要如何有技巧地跟他兄弟讨论事情,不要直接反对他。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的态度一直这么强硬,一定无法说服他,我应该试着用个温和的方法;既然他是纳克汀祖古的父亲,跟他起争执并没有好处。
所以我同意到拉恰寺进行闭关,而首长将他儿子迁上来垒峰。拉恰寺是个大寺院,所以我不觉得这会有多大关系。我将在隐修处的年幼祖古托付给我姑姑照顾,而把我的寝室隔绝开来,不准任何人来访,连功德主也不行。藉由这种方式,我避开了跟那名首长的冲突。因此我的闭关进行得平和又宁静,也对噶玛巴的神通力产生了更强烈的信任。(12)
我们可以说祖古的父亲意志坚定而不为所动,但也可以说他固守己见而不知变通,就像试图用一根丝线移动一块巨石一样。这次反对我到山区闭关的事件,是我内心涌现倦怠感的原因之一。这些感受,加上噶玛巴要我回中藏的教诫,以及时局动荡的压力,让我下定决心这辈子待在康区的时光就要划下休止符了。
在更早的时候,我曾经许愿终生要待在垒峰闭关。然而每件事,包括外界与我内心深处开始联合起来与之作对。
毛泽东之请
在我闭关期间,班禅喇嘛、嘉瓦仁波切、敏珠林寺的琼仁波切(Chung Rinpoche),以及噶玛巴,都应毛泽东之请到北京去。他们分道旅行,沿途参访了许多地方。政府邀请的说法是要表彰这些大师,但同时也是要求所有的大师,都要维护祖国的统一,支持党的领导。(13)
当各位大师返回西藏之后,我就到昌都去见噶玛巴。“今年(一九五五年)的第八个月,你必须到中藏来。”噶玛巴断然说道。这并非仅仅是个心愿而已,而是个直截了当的命令。
“你必须把那件事写下来,不然的话,我的寺院绝不会让我走。”家乡那些人的头脑非常简单,他们会阻挠我离开。
噶玛巴不只给了我一封明确表达心意的信件,也因为我不是非常富有,他就从他邻近村庄的牲群中挑了两匹马、四头牦牛给我,驮载我的生活必需品与私人物品。对噶玛巴而言,这样的赠礼并不寻常,却象征着他对我的喜爱。借由这样的方式,他确认我会回到楚布寺。
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德喜叔叔了。由于我罹患了一种无法在冬天旅行的毛病,所以我想在夏天时探访他。因此我请示噶玛巴,德喜叔叔还有多久时间可活。
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噶玛巴说道:“我无法肯定地说,不过我们就让他再多活一年。”他的说法宛如我们能掌控这种事一般。
“如意宝,他的寿命不能这么短暂!有任何方法可以延长吗?”
“我不知道。”他答道:“不过让我们确保他能再多活一年。”当我走到外面时,我思忖着噶玛巴的话可能是什么意思。
顺从噶玛巴的意旨
在这之后,我从昌都旅行至慈克寺去看德喜叔叔。我告诉他关于噶玛巴命令我到楚布寺,以及他预感我家乡寺院的当地人肯定会反对,并引起麻烦的事情。我请求德喜叔叔给我一些建议。
“如果我听说你进行闭关,”德喜叔叔答复道:“或者你骑马四处积聚信徒因虔诚而给予的供养金,却违背了噶玛巴的心意,我就会深深感到失望。这里有个好理由你可以想想:从秋吉•林巴的时代到今日,我们的传承从未违抗过噶玛巴,所以你也不应该违抗他。如果你发现自己成为第一个违抗噶玛巴旨意的人,我将失去对你的所有美好感觉。”
有谁能说得更明白呢?
“相反地,”他继续说道:“如果我听说你顺从了噶玛巴的心意,却在荒凉的北部平原,被一群专门掠夺前往拉萨旅人的盗匪杀掉,我也不会感到一丝憾恨。只要照着噶玛巴所说的话做,我绝不会替你担忧。这是我发自肺腑的劝告!”那番话让我到楚布寺的决定拍板定案了,无论遭遇到任何事,我都不会改变。
1、“究竟传承的教法”指的是大手印与大圆满,尤其是一种称为“精要大手印”(Essence Mahamudra)的法,这是智慧传承的传授,对于确保佛教修持的清净相当重要。当领受直指心性的教授时,弟子被引导而直接面对自己心性的内在本质,就如他之前所有的传承上师一样。你可以将这种无二觉性的经验比拟为无云的破晓;没有无明、情绪、概念性思考的乌云存在——至少短暂时间内是如此。一旦经验了这样的状态,位于行者前方的修道就是让这个无云的天空变得更加熟悉,要持续且反复地修炼,让重新制造更多乌云的习性消失,直至达到真正的了悟;也就是可比拟为不变易的天空的一种状态,方可罢休。
2、第二世噶玛巴噶玛•帕师(Karma Pakshi)就待在那里,也有多位夏玛巴(Shamarpa)在那里修持。它也被称为“天人师的崇高堡垒”(Lofty Fortress of
Conquerors)。(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生命行将结束之际,天津•多杰将一条宝石项链送给了一名年轻女子;那是相当贵重的礼物,并说道:“有一天,也许我会到你家拜访你。”这名年轻女子因尴尬而脸红,不知该作何想。不久后,她接到来自第十六世噶玛巴信使的通知,说她肚子里怀的胎儿是天津•多杰的转世祖古。这名女子就是昆桑•德千,而她第一胎的这个孩子就是确吉•尼玛仁波切。
4、从二零零五年来看,我们知道顶果•钦哲仁波切与祖古•乌金仁波切两位都开始将《三部》的灌顶给予较小型团体的祖古与亲近弟子;因为这样的方式,他们两个人都代表第三代的传承持有人。
5、宗萨•钦哲原先被称为噶陀•钦哲(Katok Khyentse),不过在他受邀驻锡宗萨寺之后,最终还继承了法王的地位。众所周知,他就像是伟大的钦哲本人,他的名声也流传得既远又广。(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6、第十五世噶玛巴铁秋•多杰(Tekchok Dorje)的转世,而铁秋•多杰与秋吉•林巴彼此之间有法教的连结。好几代之后,铁秋•多杰的转世,即第十五世噶玛巴卡恰•多杰,又再次与我的上师兼伯父桑天•嘉措,有着紧密的连结。因此,看起来这个连结将会继续下去。(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7、天津•多杰主要的修持是《杰尊宁体》(chetsun
Nyingtig)和《庄严度母心髓》(Heart Essence of Noble Tara,即《帕玛宁体》,Pagma Nyingtig),两者都是由伟大的钦哲所发掘的心意伏藏。(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8、尽管寺院本身是属于止贡传统,但年度法会,包括了由酿惹•尼玛•欧色所发掘出的《八大成就法》极为详尽的版本,由贝玛•林巴(Pema-Lingpa)所发掘出的《喇嘛诺珠蒋措》(Lama Ngodrub Gyamtso),以及其他伏藏法。(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9、这位弟子是驻锡在创古寺院的查雷•蒋贡(Tralek
Jamgon)。创古寺与班庆寺(Benchen)这两大寺院分别是现任堪千(Khenchen)创古仁波切(Thrangu Rinpoche)与尊贵的天嘎仁波切(Venerable
Tenga Rinpoche)的道场。
10、信使:是指寺院习惯上会提供免费的马匹给为伟大上师服务的人。
11、拉恰寺新任的桑天•嘉措转世,是萨曲与塔立(Tarik)两位大师的侄子。(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12、当我在二零零三年造访拉恰寺时,祖古•乌金仁波切的房间已经在他原来住的地方重建了。管家告诉我,在祖古•乌金仁波切闭关期间,要人以石头和泥土将房间封起来,只留下一个小开口让食物可以进出。
13、关于这次造访的详细报导,以及所造成的可能影响,记载于策琳•夏卡亚(Tsering
Shakaya)的《雪域之龙:自一九四七年起的现代西藏史》(Dragon in the Land of
Snow:A History of Modern Tibet sincel 1947),第122页。
第三章 最后一次造访中藏
我们停留的第一个地方是仲翁寺,他们想在此地为确吉·尼玛升座为嘎·珠千(Gar Drubchen)的转世祖古。我们在那里待了十天,接着往前行至止贡寺,然后再到拉萨与楚布寺。
一抵达中藏后,我首先到巴沃仁波切(Pawo Rinpoche)位于乃囊(Nenang)的寺院(1)。德喜叔叔在那里待了很久时间,与巴沃仁波切是很亲近的朋友。巴沃仁波切的寺院就位在拉萨附近往楚布寺的路上,我带了一些德喜叔叔要送他的礼物。他问候了德喜的近况,以及我旅途的情形,而我告诉他关于从昌都到拉萨一条新公路上,可以使用机动车辆旅行的事情。他高兴能见到我,而我在他景色优美的隐修处度过了愉快的时光。
在我停留期间,巴沃仁波切有一次告诉我说:“你应当回到昌都邀请德喜祖古到中藏来,我会让他留宿在我这里的隐修处,我们一直都相处得非常愉快。我只从第十五世噶玛巴那里领受了几部《新伏藏》教授,不足以将之用于利益众生。邀请他到这里来,我就能得到其余的教授;我会支付一切费用。”
我很开心听到这席话,并欣然表示赞同:“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您真是设想周到。由于提出邀请的人是您,我想他会来的。但因为他年纪大了,只能经由新道路旅行来这里。”
巴沃仁波切再次热情地提出来邀约,并补充说道:“目前他是《新伏藏》主要的持有人。”
我当下即刻允诺依照巴沃仁波切的要求去做。德喜叔叔不仅仅是我的老师之一,他也仿若是我的第二个父亲,我理所当然会负责邀请他的事宜。
尽管如此,那却不是件简单的事。在当时,这么重大的决定必须先报请噶玛巴批准。除此之外,慈克寺从来不让德喜叔叔远行,因为他是他们当时主要的喇嘛之——除非出于噶玛巴明确的心意。
因此,巴沃仁波切决定要得到噶玛巴的同意,而我也很快就有机会提出这项请求。
噶玛巴的未卜先知
就在我抵达楚布寺之前,噶玛巴要一位来自囊谦的显要下山到路上等着接我。
“再等一等是否会比较好呢?”那名男子回嘴道:“我们甚至都还没接到他已经抵达拉萨的消息。除此之外,天也已经黑了。”
“别担心。”噶玛巴向他保证:“你就去等他吧。我有相当强烈的预感,他已经差不多快到这儿了。”
结果证明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因为我抵达的时候,黄昏已经降临而当我们进入楚布寺时,时间已经相当晚了。有人带路是有帮助的。
噶玛巴的侍者正等着我,并说我们就快要进门了,因此我连拿出传统表示问候的哈达,或我特地带给噶玛巴的供养品的时间都没有。在我们进门之前,另一位侍者到外头来,告诉我们噶玛巴正在找“祖古”,要他马上进门。
当我进到里面问候噶玛巴时,那名侍者借了我一条哈达。我们谈话结束时,噶玛巴问我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在半路上有停留吗?从拉萨到这里的路程并没有那么远!”
我告诉他,我途中在乃囊寺短暂停留,拜访了巴沃仁波切。
“你们两人谈了些什么重要的事呢?”噶玛巴问道。
这又是另一次显露出我顽固的时刻。我告诉他,巴沃仁波切想邀请德喜叔叔到中藏来的心愿,“我从拉萨乘车到昌都,去慈克寺带他来好吗?此事当然由您来决定——得到您同意才能进行。”
“什么!打消这个念头吧,这么做没有意义。”噶玛巴回复道。
听到这个回复,真令人失望!
“如意宝,您怎能说这么做没有意义呢?目前已经可以驾驶电动车了。以那种方式,从昌都到拉萨不会超过三天旅程。巴沃祖古会负担所有的花费,而这么做对楚布寺的寺院主事者也不会造成丝毫不便之处。”
这么说并不恰当,但却是当时我所能想到的话。噶玛巴回答道:“你是在影射我养不起德喜祖古吗?我不只养得起他,就是二十位像他这样的人我也养得起!伙食并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把他带到中藏来并没有益处,所以你应当打消这个念头!”
他这番话让我感到难过,而我也纳闷他这么说的涵意。几天之后,我有机会再次见到噶玛巴,而这次我将德喜叔叔的礼物一起带过来了,并试图再度向他提起这件事。但噶玛巴却不愿意聆听我想将德喜叔叔带到中藏来的心愿。我不敢再提起这件事,也放弃了这项计划。直到八、九天后,我又逮到引起噶玛巴关注的机会。
“喂,祖古!你现在心里在盘算什么?”他问道。
“我只有个小小的请求,不过它确实盘据了我的心思。德喜祖古一直都像我的父亲一样,同时也是我的老师之一。因此,我觉得必须将他带到中藏来。当然,我会继续待在这里当您的助理,而他则与巴沃仁波切待在乃囊寺。偶尔,他可以方便地来这里将任何《新伏藏》中必要的灌顶献给您,并为您的健康主修仪式。”
“您不是已经下决心要领受全部的《新伏藏》法了?而目前德喜祖古不就是最主要的传承持有人,同时也是传承中最博学多闻且最有成就的大师吗?秋吉·林巴已经不在人间,他的两位祖古也过世了,所以这支传承只有德喜祖古还活着,您必须邀请他来。”
我没有说出来的是,德喜叔叔人在康区,以及随着时局的动荡不安。我想要把他带离当地。
“嗯!我知道他是位好喇嘛,当我造访慈克寺时曾见过他。但是,难道告诉你两次还不够吗?我对着三宝发誓,别邀请他!毫无用处的。”
尽管如此,我有时非常坚持己见。两、三天之后,当我们正在为一些事情聊得开心时,我又逮到机会再次提出这件事。
“看在三宝的份上!”他大声说道:“这么做没有意义,不会有任何好处的。别再提这件事了!”
我只不过展现我是如何纠缠不休罢了。尽管如此,我猜我终究还是了解他的意思了。为了确认起见,噶玛巴的侍者来到我身边,低声向我说道:“当他用那种语气说话时,你一直不断询问他是没有用的,你们康巴人的坚持不懈是不会有所帮助的。”那番话是最后的关键点,我终于放弃了这个主意。
两个月之后,我接到德喜叔叔已经往生的消息。我想起噶玛巴先前说过的话:“我们试试让他多活一年。”但他却没有多活一整年。
看来,似乎噶玛巴一直都晓得德喜叔叔很快就会往生。
大黑天护法面具流下的血泪
有一天在楚布寺,噶玛巴走到下面去看护法的佛堂;这是一间独立的寺庙,里面有一座佛教护法大黑天(Mahakala)的雕像。由于没有窗户,这座寺庙里面颇为漆黑。传统习俗里,可以将一个人的名字放在庙内一只小型容器中,用来占卜与他们之间的连结是否有益、有害或没有影响。
不管噶玛巴走到哪里,都很少独自一人行动,因此他的侍者即刻为这趟步行做准备;我们一行五、六人,包括噶玛巴的秘书长与管家在内。
噶玛巴将写着问题的一张纸置于一副神圣面具之前,挂在墙上的这副面具是数世纪之前,由一位伟大的大师手工雕制而成,是一副巨大的大黑天面具;面具两侧,一侧是度松玛,另一侧则是另一位护法。噶玛巴后来回到了自己的寝室。第二天早上我们回去时,大家都看到了从面具的眼睛里,尤其是左眼,流出了看起来像血的东西。这红色液体已盛满了三个钵。
类似这样的东西以前也曾经发生过一次,那是在好几世纪以前,西藏内部发生战乱期间。当时“血”是从弯刀,而不是面具上滴下来。
确认过佛堂晚上都会上锁之后,我们确定没有人进来过。我们觉得这滴下的液体很不吉利。噶玛巴只是说道:“真令人遗憾啊!”然后就沉默不语。
大概一整天时间,噶玛巴都没有谈到关于占卜的事情。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开口说:“我想我们还是再回去瞧一瞧,我想知道左眼流出了多少血。”
这次我们见到了从两只眼睛流出了等量的红色液体。“真是遗憾啊!”噶玛巴又说了一次,“先前血液从这个面具流出来时,我们与外部势力作战。那一次,我们打赢了战役,血液从弯刀滴下来,象征着胜利。”
“现在大黑天似乎正在哭泣,并且流下了血泪。西藏的佛陀教法或许将会消失。真是悲剧啊!”
这时候,红色液体已经流到地板上了——大家都看见了。我说的可不是只有几滴而已。(2)
敦珠仁波切告诉我说,大约就在这段时间,他也在拉萨南方的贡波(KongPo)区见到类似这样的东西,红色液体从大师策勒·纳措·让卓(Tsele Natsok
Rangdrol)所制作的黑鲁嘎雕像中,流了足足七天的时间。他说,流出来的东西多到几乎流到寺院入口处了。
有个规矩是,当有这样的预兆出现时,不论吉祥与否,都要写一封描述这些情况的信件送到拉萨去。很快地,有一位大臣回信道:“无须担心。在色拉、哲蚌与甘丹三大寺院里,将会念诵六百万遍特定忿怒相文殊咒语。这么做将确保威胁能予以解除。”
虽然这兆头预示着佛教在西藏即将被摧毁,但这却是唯一有过的回应。
说来不可思议,像西藏这样一个地方,如何能有功德成为这么多位伟大上师的驻居之地,却又同时失去了一切。
梦见空行母
噶玛巴即将离开前往印度朝圣,因此我们分道扬镳。而这也让我有机会造访邻近拉萨的知名圣地扎叶巴,我待在一处通往月岩穴(Moon Cave)温暖舒适的小洞穴里。尽管如此,我必须承认,这可不是个真正独处的时机,因为我带了我的两个孩子、他们的母亲、一位和我母亲是亲戚的年迈尼师,以及两位侍者同行。
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似乎在一处洞穴里醒来,而距那里不远的某处,有个美得令人屏息的空行母,身上穿戴着华丽的珠宝,令人看了着迷。睡梦中,不知何故我晓得那是个梦境,也知道我实际上仍在月岩穴。我想到这位美人必定是位智慧空行母,而这个想法让我生起了强烈的虔诚心。一开始她站着不动,接着她开始以敏捷的动作跳了一段优雅的舞蹈。
后来我问她:“我们如意宝噶玛巴已经去印度朝圣了。我听说不丹国王可能会邀请他到那儿去。真是如此吗?”
“他已受到邀请了,但那不是个坚决的请求,所以噶玛巴不会去不丹。”她回答:“不过,国王会送噶玛巴供养品。”
“西藏会发生什么事?”我问道:“是否会发生局势的动乱?我们从东部的电话线中听到有很多人遭到了杀害。”
“动乱会发生。”
“什么时候呢?”
“从现在开始的卅六个月后,佛陀在西藏的法教将会被践踏于地,而这片土地将会处于一片黑暗中。”(3)
“嘉瓦仁波切会在那个时候到国外去吗?有些人说他会留下来。”
“他将会离开,这是毋庸置疑的。他将会去印度。”
我提出了一个关于在不久的将来,嘉瓦仁波切去处的问题来结束这场交谈,也藉此验证她其他说法的正确性。她是如此美丽,让我不想醒过来,心想我一睁开眼睛,她就会消失不见了。尽管内心充满了希望与恐惧,到最后我终究还是睁开了双眼,并预期自己会在平日的环境下醒过来。然而却惊讶地发现空行母就在不远之处,还可以看得到她。我真的对她颇为着迷,因为她是如此美丽,不过当我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就逐渐消失了。
因为我藏不住话,一回到拉萨后,我必须找个人诉说这个梦境。因此我告诉敦珠仁波切,我做了一个不寻常的梦。接着我问道,噶玛巴是否已经去了不丹。
“连同供养品,国王送来了一份邀请函。”他答复道:“不过我们如意宝并没有去不丹。”
我又继续述说我的梦境,以及空行母所说的话。这时候,关于嘉瓦仁波切去处的问题也得到证实了。
“天哪!”敦珠仁波切惊叫道:“我相信你已经领受了一个关于西藏未来的预示。”接着他又咕哝了几次:“天哪!”他后来又补充道:“我们必须为最糟的情况做准备。”
不久之后,爱讲话的我,又将我的梦境分享给噶玛巴和宗萨·钦哲两人听,他们回答道:“那绝对是个坏消息。”
我不是那种常有清明梦境的人,不过这个梦在我的记忆中,一直历历如新:这个梦栩栩如生到让人难以记怀——梦中的讯息日以继夜地萦绕在我脑海中。
康巴人的痴心妄想
当我最后一次回到康区时,我了解到政治情势已经恶化。在当时,我就看出了即将降临在西藏的事情;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西藏的佛法将受到严重的冲击。我心里很笃定,但身边似乎没有人与我有相同的观点。
如果我在康区提起这个话题,人们就会发出嫌恶的声音,连考虑一下都不愿意。倘若我在中藏提及的话,似乎也没有人会因为忧心佛法的末日就快来临而无法成眠。
但我却无法平心静气,“西藏将会发生什么事呢?”我忧心忡忡,“当动荡的洪流自东方席卷而入时,一捆草与几根小树枝如何能抵挡得住呢?整个西藏的佛法将被淹没。康巴人向西藏地区寻求协助,但谁能担当最终的支援呢?西藏地区没有人可以求助。我肯定这件事不会有好下场。”
那些都是我一再苦思的看法。
一切事情总会有个结局,这难道不是事实吗?对立的双方,力量相当的悬殊,胜负是很显然的。
中藏人比康巴人更精于盘算,但那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这种精明让他们尽量不形成任何具体的结盟关系,因为他们相信独立的优势。此时,似乎显而易见的,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动荡形势的发生。而在此同时,贵族与西藏官员们正忙着向平民百姓榨取所能得到的一切,并依此过活,从来不曾将专款运用于任何有用之处,更别说用于原定计划之中。那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有好结局呢?
康区大部分的人都不是你会称为对政治敏感的那种人,他们只会重复述说空洞的陈腔滥调,像是“西藏满覆着白雪的山峦,就像一幅美丽的画轴,而拉萨就位于中心。没有什么外来的力量能够摧毁这样的画轴。”
这种愚蠢的信念相当普遍,但我怎能责怪他们呢?他们知道的就是那么多了。但是,这就像是说:“我不会死,因为我未曾经历过它。”
我不确定康巴人是从哪里得到这样的想法,说时局动荡并不要紧,一切很快就会平息,来自东方的邪恶力量会最终被打败,在雪域这片圣地,一定会恒时得到上师三宝和佛法的眷顾,他们是如此的相信这样的想法。
在当时,许多康巴人就这样幻想着,但我知道,这些只是一种痴心妄想。
1、祖古·乌金仁波切以无上的敬意对待巴沃仁波切,并告诉我,他是伟大的上师仁千·林巴(Rinchen Lingpa)活生生的化身。巴沃仁波切在法国多荷冬(Dordogne)待了许多年后,一九九一在大白塔附近圆寂了。
2、大约在同一个时间,消息传开说,位于拉萨大昭寺屋檐角落的海怪头嘴部一直不断有水倾泻流出。(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3、梦中遇见空行母这件事应该发生于一九五六年。拉萨后来的局势动荡发生于三年后,即一九五九年。
第四章 拉萨令人称奇的大师们
宗萨·钦哲
在拉萨的时候,我得以和一位绝妙的大师,也就是深受喜爱的宗萨·钦哲共度时光。在康区,这位转世祖古与伟大的钦哲本人同享盛名;他不只是第一世钦哲的祖古,几乎就是他本人;他是个博学、高贵的大成就者,同时具有令人赞叹的仪表。
他后半生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而且拖延了三年,一直找不到治愈的疗方。最后,他受请求迎纳一位佛母来改善健康状况。他答复道:“如果都没有办法的话,我将归还我的比丘戒。”
他随即描述了一个特定的年轻女性及其下落。而后,她和她的家人收到了一封邀请信函,她就来与他同住了(1)。宗萨·钦哲舍戒不再是个僧人,而成为一位瑜伽士,而且是位圆满的瑜伽士。
当康区的动荡时局变得不堪一击时,他以短程旅行为借口,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动身前往中藏,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人阻止他了。途中他经过了囊谦。
就如我所提过的,宗萨·钦哲先前曾造访桑天·嘉措的隐修处垒峰。在那里,宗萨·钦哲请求我的上师给予他《新伏藏》法中,由第十五世噶玛巴所撰写的部分,那是他未曾领受过的传承。不过,当时我并未见到他。
有一天,当我碰巧在拉萨大昭寺里参拜释迦牟尼佛雕像的时候,有消息说宗萨·钦哲也来了;他气度宏伟地迈着大步走进来,头上戴着莲花生大士著名的莲花冠,身上穿着法袍。(2)
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看那边!那是谁?看起来是位伟大的大师。他的穿着就像莲花生大士一样。”他几乎马上就成为全拉萨知名的人物。当他待在一位举足轻重的权贵家中时,我去探访他,当时他正在传授《心要四支》(Four Branches of Heart Essence),那是大圆满中最重要的一套法教。
“你是谁?”他问道。
“我是个康巴人。”我答道。
“来自康区什么地方呢?”
“我来自秋吉·林巴的家族。我是他的曾孙。”
“涅琼·秋林没有孩子。”宗萨·钦哲与涅琼的秋林非常亲近。他继续说道:“那么你是谁的儿子呢?”
“涅琼·秋林是转世,而我是秋吉·林巴本人的后代子孙,因为我父亲是由尊者的女儿所生的。”
“噢……所以也许你是大家都在谈论的那位秋吉·林巴的后代子孙,也就是给予噶玛巴利培·多杰《三部》灌顶的那位!那是你吗?”
我除了说“是的,那就是我”之外,还能说什么呢?我猜,这表示我们已经正式认识彼此了。
“好,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必须为我安排和噶玛巴见面。”他说:“他持有一种灌顶的传承,能让弟子精熟于觉知的展现(3)。我必须从利培·多杰本人那儿领受它。请你协助我,代我请求他。”
为了协助促成这样的吉祥会面,我首先带着噶玛巴的秘书长与噶玛巴家族的几位成员去见宗萨·钦哲。这次会面进行很顺利,很快地,宗萨·钦哲就受邀至楚布寺给予教授与灌顶。我清楚记得宗萨·钦哲在廿三日抵达后,就一直待在楚布寺,直到次月的八日才离开。
我们如意宝怀着极大的敬意对待宗萨·钦哲,安排他在最好的寮房中。我非常幸运地能从他们两位那儿领受灌顶,并亲眼目睹他们彼此喜爱对方。新年庆典期间,宗萨·钦哲待在楚布寺,受到极大荣耀的款待,并被安排坐在崇高的法座上。
噶玛巴与宗萨·钦哲
噶玛巴私下告诉我:“我对于能够款待这样一位伟大的上师感到激动不已。尽管当前是多事之秋,他却让我感到全然的安心。”
噶玛巴请求了一部第一世钦哲的心意伏藏,那是一部具有秘密封印形式的《长寿佛母墙达利》法(4)。接着,宗萨·钦哲也请求了红观音菩萨的灌顶,称为《天人师之洋》(Ocean of Conquerors),这是从第二世噶玛巴噶玛·帕师(Karma Pakshi)时代以后,每位噶玛巴最重要的一个本尊。噶玛巴也给了他和这个灌顶相关的一个特定面向,称为‘展现觉智的灌顶’(empowerment
for play of awareness)(5)。而在这些灌顶期间,只有噶玛巴的弟弟朋罗仁波切(Ponlop Rinpoche)和我被准许待在内室里。”
灌顶结束后,谈话内容转到了西藏的未来。宗萨·钦哲说道:“在我看来,西藏局势极度恶化。事实上,我来此地主要原因是为了亲自向您请示,您对我到贝玛古去的看法。”这是位于印度边界一处非常偏远的山区。
过了一会儿,噶玛巴说道:“贝玛古、贝玛古……看起来并不好;山群非常陡峭,路上的河川也难以跨越,而且,到最后局势动荡也会影响到那里。那是我所见到的。仁波切,你必须到锡金去。”
“很好,如意宝,我有信心您是个能清楚见到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我将依循您的忠告。我原本是计划要由贡波区离开西藏,但我却有所疑惑。那是我为何来请示您的原因。”
宗萨·钦哲待在楚布寺期间,成了我的老师之一。从那时起,我得以向他澄清许多重要的疑点,因为一连好几天,一些自命不凡的楚布寺秘书禁止他去见噶玛巴。这并非新鲜事,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其他许多伟大的上师身上。此外,当宗萨·钦哲初次抵达楚布寺时,似乎没有人赞赏他确实是个何等超凡、伟大的上师;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来向他请求法教。有个原因是,他住在噶玛巴的寮房里,让人难以进入;另一个原因则是,噶玛巴身边的人似乎丧失了对其他喇嘛的赞赏之情;他们发现要对任何人产生信心并不容易。因此,我何其有幸,在那段期间没有人跟我争着要见宗萨·钦哲。
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曾为上一世噶玛巴佛母的楚布·康卓(Tsurphu
Khandro)、楚布寺的金刚上师,还有我,都被人看到进进出出地要取得法教。到最后消息传开了,很快地,人们就站着排队要见他了。
离开楚布寺之前,宗萨·钦哲请求八套中等长度的《圆珠巴昆色》仪轨,他说:“这是一部专门针对这个时代的特别仪轨。请向我们如意宝询问,我是否能得到它的几本复本。”
接着,宗萨·钦哲要求借用一尊小雕像,那是由第一世噶玛巴在青铜上咬一口来开光的。这些雕像在康区从未被人见过,不过宗萨·钦哲知道噶玛巴有几尊这样的雕像。对于这项请求,噶玛巴似乎相当高兴,因此他要人去搜寻他存放圣物的地方,且找到了两尊雕像。
“我想给你一尊。”他突然这样告诉宗萨·钦哲。宗萨·钦哲试图拒绝,噶玛巴却强迫他收下。你应该瞧瞧这件事在整个楚布寺所引起的骚动。每当两名僧侣在路上相遇时,谈话的主要话题就是,“这位来自宗萨寺的萨迦喇嘛得到了我们最珍贵的宝物之一——我们第一世噶玛巴杜松·虔巴(Dusum Khyenpa)咬过的雕像。倘若我们如意宝就那样把宝物送人的话,我不知道佛法将会发生什么事!他把我们的心爱宝贝送给了人。”
全寺弥漫着一股批判的气氛。我试图阻止僧众,告诉他们说:“别用那种态度说话!噶玛巴是佛法之主,如果他以那种方式将雕像送出去,必定有其道理。除此之外,它也不过是两尊中的一尊罢了,另一尊仍在楚布寺。”
“没错,没错,尽管如此,两尊仍比一尊好!”这是他们的回答。
毫无疑问地,噶玛巴的看法和他们不同。当宗萨·钦哲即将结束他停留的日子,噶玛巴说道:“当这位老喇嘛离开楚布寺后,这地方看起来将会空荡荡的。”
珍贵的传承法教
当宗萨·钦哲再度回到拉萨时,我得到机会从他那里领受到更多的法教,尤其是他给了伟大米庞所著的一份一般瑜伽士指引(6)。开头是这么写的:
“无需长时问研、思与修,
依口诀而持心髓,
一个凡俗瑜伽士经过微小困难后,
也能成就持明者之境界——
此乃甚深之道的威力。”
他用了几天时间,每天一大早以极为缓慢的步调给予教授,而我非常享受我们一起上课的时光。我们也有机会交换其他法教,举例来说,我带了噶美堪布针对《七支深密轮》(Senfold Cyche of profundity)中,关于莲花空行母(Lotus Dakini)修持的一些阐释。宗萨·钦哲做了一份复本,而我也乐意给予他口传。
当我在拉萨的时候,也见到了顶果·钦哲,他是伟大钦哲的另一位转世。虽然我曾听过他,而他也揭示了我送给德喜叔叔的那张羊皮纸空行卷轴内容,但我却从未见过他。刚好,德喜叔叔已经在那个冬天往生了,他有一些特别的私人物品要送给顶果·钦哲,而我则身负将它们带去桑耶寺交给顶果·钦哲的任务。
顶果·钦哲身材高大且相貌出众。他告诉我关于他透过德喜叔叔与我的家族结上法缘的事,并说他乐意给予我一些灌顶。就在那时候,他正要到楚布寺去见噶玛巴,所以他说等他回来后,我们再进一步讨论。
我利用这个机会提醒他,德喜叔叔告诉我关于《八佛母》(Eight Consorts)空行伏藏的故事,并补充说到德喜叔叔命令我向这位钦哲祖古请求这个传承的事。
顶果·钦哲回答:“回到康区后,我把那四十页内容拿给宗萨·哲钦看。他告诉我说:‘你必须给我那部法的灌顶与口传。我之前已发觉到秋吉·林巴空行母系统的教授中,有一部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写下来,这个看来似乎正是那部教授。你做得好极了!’我于是将整部系统的灌顶与口传献给了他。”
“至于你的请求,目前我们运气不好,因为我将法本留在他那里,所以我现在无法把法教传给你。将来你见到宗萨·钦哲时,你必须向他请法,他说他想负责那部法教。”尽管如此,顶果·钦哲对于我请求这部法,看起来似乎感到相当开心,对我非常地仁慈。
“这是一部庄严宏大的伏藏法,”他继续说道:“但我能怎么办?我将它送给了宗萨·钦哲,因此我没有法本。由于东藏的情势每况愈下,因此我必须逃到拉萨,却不晓得宗萨·钦哲已经在这儿了。我原本预期他更晚一点才会来。宗萨·钦哲告诉我,他派人到康区收拾那些典籍,不过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过了一段时间后,在我与宗萨·钦哲多次美好的谈话中,有一次我告诉他德喜叔叔所说,关于顶果·钦哲抄录下的伏藏法故事。“仁波切,”我问道:“他告诉我,您有经文。您有带在身边吗?”
宗萨·钦哲回答:“祖古所写下来的这部伏藏法,绝不是普通的伏藏法!他捕捉到相当了不起的内容、甚至包含了一部密续。我告诉你,那可不是所有伏藏师都能办得到的!伟大的钦哲与康楚可以办得到,而秋吉·林巴也得到了几部。”(7)
“我迫使罗索·达瓦把这个传承让给我,之后并立刻将整部经文制成木刻板,打算将它传播出去。不过,看看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佛陀法教的敌人突然从东方崛起,动乱已经开始。由于我必须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离开,因此无法将它带在身边。让我告诉你,我设法带出来的东西很少很少——只有三尊小古察雕像;这是莲师为了西藏的利益而将它们封藏起来,以作为他的代表。(8)就这样而已!其他所有的神圣图像、雕像和圣骸,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带出来,我们神圣崇高的典籍就这样沦落入佛法反对者手中了!”
简单的说,即使宗萨·钦哲保全了那部传承,现在也无法将它传授下去。他也失去了所有代表成佛者身、语、意的神圣物品。(9)
因此,当谈到要领受德喜叔叔所建议的这部伏藏法时,我觉得我已经尽我所能,首先向德喜叔叔本人,接着向顶果·钦哲,最后向宗萨·钦哲请法。
有一天,宗萨·钦哲说道:“我即将要到中藏一带朝圣,如果你一起同行,我有一些灌顶与口传可以与你分享。也有几部《新伏藏》里罕见的作品我还未领受过,而我想你有。难道你不觉得,如果我们能一块儿旅行一小段时间,会是个好主意吗?你何不请求噶玛巴的允许,跟我一道走?”
但事情的结果并未如我们原先所计划,因为那段日子噶玛巴想要修些特定的仪式,而我们也正在修一种与狮面空行母(Lion-faced Dakini)有关,需要九天时间的除魔仪式。因此当我告诉宗萨·钦哲说,噶玛巴不让我走的时候,他别无选择,只好在没有我同行之下离开了。
敦珠仁波切
我已经提过敦珠仁波切,不过从来没有说明我们见面的情况。
当宗萨·钦哲还在拉萨的进候,有一天我去见他。不过,到了门口时,我才被告知他那天不在;他已经到拉萨近郊的一处帐篷营地,去请求敦珠仁波切授予一个灌顶。当我下次见到他时,他表露了对于敦珠的深切赞赏:“在我们当前这个时代,我不相信有任何一位持明者比敦珠还要有成就。那是为何我必须向他请求灌顶的原因!”
不久之后,我自己遇见了敦珠仁波切,他正待在我所认识的一位好性情的贵族家里。当时这位显贵想在家中的寺庙修十万遍会供,所以邀请敦珠仁波切前来主法。这位显贵知道我在镇上,所以也邀请我来。我和敦珠就是在这十万遍会供期间相遇,也相处了一些时光。
“你是谁?”他问我。
“我是从康区来的。”我回答道。
“你从康区哪个地方来的呢?”
“从囊谦来的。”
“你属于哪个传承呢?”
“我属于巴戎噶举。”
“你修什么法呢?”
“我修持秋吉·林巴的伏藏法。”
“那么,你也许和他有亲戚关系。”
“是的,实际上,我是他曾孙之一。”
“说明一下你的族系。”
我告诉他,我是吉美·多杰的儿子,也是桑天·嘉措的侄子。
“噢!真的!”敦珠答道:“我从桑天·嘉措那儿领受了部分的《大圆满三部》,并将他视为我的根本上师之一。我最近听说有个康巴喇嘛在楚布寺给了噶玛巴《三部》的灌顶——那个人是你吗?”
显然,耳语已经传遍各处了,因此我承认:“是的,那个人是我。”
“你有把书带在身边吗?”
“是的,我有,就留在我楚布寺的寮房里。”
“你有带圣像吗?”
“是的,我也有。”
“棒极了,因为你必须将那个教授传给我。我在楚布寺得到前三个灌顶,不过我绝对要得到完整的教授。”
由于敦珠仁波切非常坚持,因此我必须立刻派遣我的侍者在噶玛巴远行到拉萨西北方的天湖期间,回到楚布寺拿我的书本和圣像。不久之后,我也必须尽我的绵薄之力,将这个传承献给敦珠。
恰扎仁波切的试探
当这些灌顶进行了几天之后,我遇见了恰扎仁波切(Chatral Rinpoche);他的外貌非常引人注目——身穿质地粗糙的毛料衣服、高耸的鼻子,以及康巴人的言行举止。我们的交谈是这样开始的:
“你,喇嘛!你从哪里来?”他粗鲁地质问道。
“我从囊谦来的。”
“从囊谦哪里来?”
“我是秋吉·林巴的后代子孙。”
“我曾到慈克寺去,不过我在那里并没有看到你。”
“我并没有一直待在慈克寺。”
“那你从哪里来?说出来吧!”
“秋吉·林巴的女儿贡秋·巴炯有四个儿子,其中之一就是我的父亲。”
“嗯……嗯……”我已经听说你应当是涅琼·秋林的侄辈。我在宗萨寺那儿认识他,他到那里去探访宗萨·钦哲,但我从未听说他有个喇嘛侄辈。现在我听说我们的敦珠仁波切正从这一位侄辈那里领受了《三部》的灌顶,但我们都知道,有很多所谓的‘康巴喇嘛’来到中藏,试验他们各式各样的把戏。因此,我好奇你是否也只是另一个这样的人罢了。嗯……。”
恰扎仁波切一直瞪着他的大眼睛打量我,“许多康巴喇嘛来这里,给予他们没有传承的灌顶来欺骗人们。”敦珠仁波切就坐在那里,插嘴说道:“是我请求他给予这个传承的。”
很快地,他们开始开起一个又一个玩笑。而在这时候,恰扎仁波切带着得意的笑脸转向我,说道:“好吧,我想你终究不是个冒牌货——那么,你可以继续给予他灌顶了。”
雪谦·康楚
当我准备离开西藏的时候,有一位名为雪谦·康楚的令人赞叹的大师交给了我一封信,要送给已在锡金的宗萨·钦哲。他把信交给我时说道:“如今要说宗萨·钦哲就是老钦哲本人,绝对是合理的。现今人们要在甘托克见到他,似乎很容易,但事实上,这是相当不可思议的。请你将这封信交给他。”
对这位大师来说,要如此赞扬任何人是极不寻常的。但后来当我将信交给宗萨·钦哲时,他把信放在头上,并说道:“这封信是来自一个像老康楚本人的人。对你来说,要见到他似乎是很轻易的事,不过那是令人讶异的好运。”他们相互之间,对彼对都有种不寻常的赞赏与净观。
雪谦·康楚已经达致了妄念瓦解的境界。臻至这种层次的高贵生命,行为举止常表现出孩童般,十足自然、不造作的模样,完全不会考量社会常规——雪谦·康楚到了晚年的时候,似乎就是那个样子。
有一次,当他在拉萨时,一位中藏大臣来探访他。当时拉萨地区的官员全都将头发绑在头上,并饰以金黄色的圣物盒,而瑜伽士通常也将头发用里面装有圣典或圣骸的一个小圣物盒绑起来。尽管这名男子穿着打扮显然像个西藏显贵,雪谦·康楚仍对他说:“喂,瑜伽士,你从哪里来的呢?”
“仁波切,嘘!”有人倾身向他轻声说道:“他不是瑜伽士,他是位大臣。”
“喔,你是位大臣。”雪谦·康楚脱口说出:“我以为你是个瑜伽士。你从哪里来的呢?”
那位大臣感到非常窘迫。
在另一个场合中,由政府高官纳波(Ngabo)邀请了敏珠林寺的琼仁波切、雪谦·康楚、顶果·钦哲,以及多位僧人,一起在大昭寺主修一个法会。这些人全都坐在一起。纳波本人并未到场,而是派他的妻子出席;她是一位身份崇高的妇女,被称为拉蔷·古秀(Lhacham Kusho),即“夫人”之意。由于她是位贵宾,所以当她将装着钱的信封袋连同哈达一起交给琼仁波切时,她也低下了头——不像平常人从喇嘛手上得到加持时那么低,而是只低到额头互相碰触的高度。
雪谦·康楚随即用手肘推了推顶果·钦哲,并突然大声叫道:“喂,钦哲,快点!我应当如何应对那位女子呢?我以前从未跟女子的头部相互碰触。”就在这时候,那位女子已经走过来,站在他的正前方。
“只要保持安静,并以额头互碰就好了!”顶果·钦哲在他耳边说道。因此,雪谦·康楚弯下腰,以地位平等的人之间相互问候的方式与她额头互碰。
接着,她向他献上了哈达,连同一个装着钱的传统信封袋,以作为供养。坐在他隔壁的顶果·钦哲正在接受哈达与供养时,雪廉·康楚已经撕开了他的信封袋往里面瞧——违反所有得体礼节的规矩。
他拿出了钱,并以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大声说道:“喂,钦哲,瞧瞧我得到了什么!你拿到了多少钱?”
我当时并不在场,不过顶果·钦哲亲口告诉了我这则故事,并提醒道:“在公开场合坐他旁边,真是吃不消。”
当雪谦·康楚谈到俗事时,常表现得相当孩子气,不过,当他谈到佛法时,他的智慧就像驱除了黑暗的东升旭日般。在拉萨时,我有一次找到机会问他说,他觉得谁是西藏证量最高深的大师。
“看看敦珠,”他答复说:“他的眼睛如此明亮有神,几乎就像老鹰一样;在他的眼神中,你可以看见全然开放的觉悟特质。如果要问哪个人具有证量,就是他了。与他相较之下,其他人看起来似乎都颇为迟钝且心不在焉。”
“名气响亮的大师竹巴·永津又如何呢?”我接着问道。
“他绝对也达到了那个层次;他的心广阔开放,连丝毫无明都没有。”雪谦·康楚回答道,“我听说他甚至都不睡觉。”
接着我问他,他所说的证量高深是什么意思。
“这是指当你的觉知无所障碍,且无所执著时,你仍敏锐地安住于当下,了然分明于细节之处。”他当时所展现的正是如此。我确信他就是一位证量极高的大师,而且对他怀着深刻的信心。
雪谦·康楚的预感
尽管中藏仍旧一片平静,康区却一直处于动荡之中。当我还在楚布寺噶玛巴待在一起时,雪谦·康楚也到那里短暂停留。
他告诉了我一个预感:“现在,每当我看到暴乱分子时,我的胸口马上就会痛起来。我觉得极不舒服,或许有一天我会被他们带走。”
他做了几次这样的评论。有一次我问他:“为何你会被暴乱分子带走?噶玛巴正要把你派到锡金,去当锡金国王的主要上师。我们如意宝已经安排好了,也告诉锡金人说:‘我要把这位喇嘛送到你们那里,当皇室的上师。’”
“既然你很快就要离开西藏了,”我问他说:“为什么你认为他们会把你带走?”
雪谦·康楚回答:“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就是觉得这很可能会发生。”
动身前往锡金之前,雪谦·康楚想要造访中藏其他地方。噶玛巴却告诉他说:“别去,你应该继续待在此地。你很快就必须动身,直接前往锡金了。敏珠林寺的主要功德主已经在那里了,你必须与他相连结,你在那里将有圆满的因缘。”
但雪谦·康楚却反对道:“我必须先去敏珠林寺;敏珠林寺就像是宁玛传承的基石,我必须造访那里一次。”
他们不断地争论,到最后噶玛巴说:“好吧,如果你非去不可的话,我会替你安排一切,并提供侍者。不过,你不能待在那里超过两个星期。之后你就必须直接回到这里,然后到锡金去。”
雪谦·康楚允诺在敏珠林寺待两个星期,一天都不会多。遵循噶玛巴的教诫,他只待了两个星期,接着就动身回楚布寺。
在回程的路上,雪谦·康楚在一条大河的渡口意外遇见了一群人。真的很凑巧,他们是林桑(Lingsang)家族的成员,在时局动荡的这个时候,来到了中藏。
由于这些人是雪谦·康楚在康区的功德主;因为他们的资助,所以雪谦·康楚有义务要为他们修法。因此,他在那条河的岸边逗留了五天。这么做的结果却是一场灾难——暴乱分子赶到了哪里,把雪谦·康楚抓走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去世的,他必定是从中藏被带回东部的德格,因为有人在那里看到他,接着就不知所踪了。这实在是件令人伤心的事,他当时大约只有五十岁。
我的顽固与骄傲
不幸地,现在我必须再告诉你另一个关于我固执顽强的例子。
正当我准备要去锡金时,噶玛巴告诉我说:“首先,待在我的弟子班酿克·阿汀(Banyak Ating)位于锡金的庄园一段时间,然后再前往尼泊尔,到位于加德满都山谷博达的大白佛塔去,你应该在旁边兴建一座寺院。”
“佛塔里有个人已经答应要给我土地,而我有封来自山谷其中一位统治者的信函,允诺会提供建筑材料。从我应当派个喇嘛去监督这项计划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个月,我想你会是负责这项工作的理想人选。”
隔天,当我坐在我们如意宝面前时,有个人拿了一叠共八封信函进来。当他将信函一封封交给我时,也告诉我这些信件是要给谁的;每封信都是寄给尼泊尔政府的特定官员,还有一封是要给土地的赞助人,以及一封给尼泊尔马汉扎国王(King Mahendra)的秘书,甚至还有一封是要给印度籍大师古努喇嘛(Khunu Lama),请求他来,尽管我怀疑他是否会来。
“恶劣的时刻将会降临西藏这个地方。”噶玛巴说道,“我要你在尼泊尔建立一座寺院。我已经做了准备工作,要将我们一半的雕像、书籍和法器慢慢地送到尼泊尔。不过得要有个地方存放它们,那就是一座寺院。你必须前往那里建立一座寺院。”
他继续说道:“我选择你去是有道理的,因为你有能力当我的代表。我将派遣所有必要的侍者与秘书,并赋予你喇嘛的崇高地位。因此,去将你所有的东西打包,往南到尼泊尔边境的吉隆(Kyirong),再从那边到加德满都山谷,并立即着手兴建主要的寺院。建造工作必须品质精良,而且必须在三年内完成。我们必须现在就此达成共识——盲目相信一切会好转,而留连于西藏是没有意义的。”
“对不起,如意宝!”我难以置信地说道:“像我这样的人,如何能实现这样的教诫呢?我的学养没那么好,而我既不是个能言善道的老师,长得也并非高大英俊。在我看来,您挑了个最差劲的人选。派我去,不仅是个没有正当理由的惩罚,而且我确信最后结局肯定也会是失败的。”
回顾这件事,我忍不住要笑自己的鲁莽无礼。
“康区有这么多伟大的噶举寺院,包括色芒寺在内,”我继续说道:“每座寺院都有能干且杰出的喇嘛。您有权力指挥最优秀的人当您的代表,他们也会听从您的指示——那么做是否会更好呢?您所必须做的,只是表达您的心愿,我确信任何人都将依您的吩咐做事。那才是您应该做的事——因为我不可能承担这样的地位。即使我真的去了,也不会有人听命于我,我不可能允诺在三年内盖好寺院。我比较像是个被称为‘喇嘛’,却以人身化现的饿鬼。选择我代表您,将一无所成,并徒然玷污佛法而已。”
我随后站起来礼拜了三次,以展现我坚定的决心。“当我这样的人承担高阶佛教大师的地位时,”我补充说道:“将使人们背弃佛法,并导致他们违犯三昧耶。”
“用不着你来烦心这种事,这是我的事。”噶玛巴不为所动地回答道:“此外,顺道一提,我认为人们将会对你有信心。”
“我并非企图要说您不对,”我抗议道:“但在我看来,您是试图叫一只狗表现得像狮子一样,而我就看不出要如何才能办得到。”
“你实在是个顽固的人!”噶玛巴大声说道:“毫无意义的固执。真是遗憾!显然你并不明了这么做对佛陀的法教和众生会有多大的利益。我对你寄予厚望。”
“我并不缺少举足轻重,并大吵着要更高位阶与地位的喇嘛;许多人急切地想要去,还会完全照办我所要求你的事。真是可惜!不过别再提了,至少暂时如此。”
他是那么说的,不过并没有用,我仍旧不服从他的指示。
这个例子彰显了我顽强的骄傲。我现在很懊悔当时没有利用那个机会实现他的心愿,因为他当然是对的;在尼泊尔建造一座寺院,肯定会为众生带来极大的利益。然而我又知道些什么呢?我只不过是个平庸的傻瓜罢了——但当时我却完全坚持自己的判断。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噶玛巴询问道:“反正你准备要去尼泊尔,不是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问道。
“那里有个叫作玛拉提卡(Maratika)的地方,那是你应当去做三年闭关的地方。”
“这地方位于何处呢,仁波切?”
“距离加德满都山谷不太远。如果在这三年期间,你能在那里修持一些长寿法,你将会有好的成果。”
“求求您,别强迫我那样做!”我恳求道:“我当然听过玛拉提卡,那是莲花生大士获得成就的地方。但我如何取得粮食呢?在那里我不认识任何人。求求您别叫我做这件事。”因此,那次我也没服从噶玛巴的心意。
噶玛巴说话的方式极不寻常。当他表达他的心意时,听起来经常不太像是建议,反倒像是可能性,是实际会发生的事。尽管如此,我当时显然并没有足够的信心听从他的话。所以,那两次我并没有履行他明确的心意。
失落的珍宝
每当我思及那段时间所失去的所有珍贵宝藏时,我对自己的愚蠢实在难以置信,尤其是令人赞叹的楚布寺藏书馆书籍;知道那座无价藏书馆后来的遭遇之后,我很懊悔没有为了我前往锡金的旅程,而要求借出几本书。
有一本书特别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就是噶美堪布加以注解的《知识宝藏》版本;不只因为那本书是以他自己的大字笔墨真迹所写成,也由于他在字里行间插入了他亲自向作者康楚请益的阐释。整部经文加上康楚自己的评论,写满了三大册。在楚布寺时,我请求借出这些书,噶玛巴也同意了。然而当我追查书本时,却早己被闭关指导上师帝亚·珠彭(Dilyak Drubpon)借走了。
“我已经请求我们如意宝将这些书借给我了,可以请你将它们送过来吗?”我要求道。
“我以三宝的名义发誓,我不会这么做!”帝亚·珠彭回应道,“我不会割舍这些书——绝对不会!我告诉你原因,因为噶玛巴老是把人送来我这里来问问题。没有了这些书,我如何能给予适切的回答?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并未广泛研读,只读过《入菩萨行论》与《三戒》(Triple Precepts)这些基本经文。我并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而这三册书是我所仅有能支持我说法的东西。”
“你说是我们如意宝派你来的,那也无济于事,我也是为他工作。你现在来到这里,声称要挖出我的两只眼睛,让我成为瞎子!我对着三宝发誓,我绝不会割舍这些书。”
我跟他是很亲密的朋友,所以我能怎么办呢?我无法与他争论,因此我试着从另一个角度跟他说:“你不需要那样紧紧抓着它们不放。噶玛巴真的说了,我只能短时间借阅它们,就让我拿走一小段时间吧。”
“不行,我以三宝的名义发誓,你不可能拿到它们!”他坚决地喊叫道。
帝亚·珠彭是位真正的禅修者,也是第一流的人物。但是,一旦他誓言“以三宝的名义发誓!”你就没辙了。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毫无疑问地,我会请求噶玛巴施加压力。不过,因为我不想让这件事演变成更大的问题,所以就让事情这样过去了,而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读到那些书了。
在楚布寺的时候,有一天,当帝亚一位刚在色拉学院完成辩证法与因明课程的密友兼亲戚走进房间时,我正和他坐在一块儿。帝亚·珠彭是那种比较单纯的禅修者。
“你所理解的空性是什么呢?”他的朋友戏弄地问道。
“空性非常简单,就是我们所称的大手印和大圆满。”珠彭回答道。
“你这个傻子!你不能仅仅以另一个字眼来定义空性;它应当是所有教授的基础,你却无法描述它。你坐在这里,佯装是噶玛巴的助理教师,你这个骗子!”
“好啊,如果你这么急切的话,你就为它下定义。”珠彭强烈要求道。
“不运用特性去解释的话,要如何勾通任何涵意呢?你认为你将会出奇不意地领悟究竟实相吗?你需要使用文字与概念。你这个白痴!”他的朋友回复道。
珠彭反击说:“如果你认为你能使用文字和概念来展现空性的话,那么你才是举世无双的蠢蛋!”
他们继续这样彼此斗嘴、嘲笑对方。
接着珠彭转而对我说:“你看,要是没有噶美堪布注解的版本,我要如何抵挡像这样的家伙?”
后来,当帝亚·珠彭离开西藏,抵达锡金时,他告诉我:“我无法将那些书带在身边。我想要带着他们,我也确实尝试过,却没有成功。”
“你怎么能把它们弄丢呢?”我悲叹道。
“我对三宝发誓!你不在那里,没有看到失序与混乱的情况。没有人知道第二天早上是否还能活着,或成为一具死尸;像飘过秋日天空的云朵一样,没有任何事可以预料得到。那是个极度动荡与危险的时期。”
“那是我们所置身的状况,你们却轻松地在锡金享受着美好时光。”
至今,我仍时常想起那些注释,也就是康楚对噶美堪布提问所做的答复,原本会是对《知识宝藏》多么绝妙的画龙点睛之作!
在楚布寺时,我幸运地见到了《百妙行大画卷》(The Great Scrolll Depicting the Hundred Wondrous Deeds);我将它视为这个世界上有意义的艺术作品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例证之一。在这件一幅接一幅的巨大画卷中,描绘了第五世噶玛巴在中国皇帝的宫廷里,所展现的一百种神迹;它的内容文字则是以中文、蒙古文、藏文,以及一种我不认识的文字,共四种语言所写成。
这部惊人的画卷比四十只张开的手臂还要长,有好几尺高;上面画着六十位阿罗汉,他们是现身于低垂浓密云团上的圣者;再加上灌顶期间,发生于皇帝私人起居室里,包括皇帝如何见到本尊的坛城,以及那天升起了三个太阳等所有神奇事迹。
我一直都不知道这幅画卷的存在,直到宗萨·钦哲来到楚布寺,并要求看它时,我才晓得。当我们摊开画卷的时候,宗萨·钦哲评论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从未见过任何像这样的东西!当其他大师在中国皇帝那里时,也展现了神迹,却也没有像这样。”有一天早上,宗萨·钦哲和我浏览了整幅画卷,并且从头到尾细读了所有解说。
我听说这副画卷被做成了三幅复本:一幅在中国皇帝宫廷、一幅在楚布寺,另一幅则在许多世纪以前就毁于祝融。图画上有十九个由皇帝亲自盖下的认证印玺。这幅画卷如果能以书本的形式保存,肯定会很棒。
我也试图取笑帝亚·珠彭没有将这幅珍贵的画卷带出来。不过,他再度反驳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是个强悍的人?你认为当我们出生入死时,你却闲散地坐在锡金,这就强悍了吗?”
我对那番话能说什么呢?
不过,我接着又记起了某件事,再次逗弄了他一下,我说:“那么是谁打包噶玛巴的行囊呢?我听说有一百名脚夫,却只扛着糌粑粉、干酪与干肉片。难道你就不能把一袋食物换成画卷吗?难道你不知道不丹国王已经表示愿意当功德主了吗?有谁会在国王担任赞助人时饿死呢?既然我说到了这件事,其他所有被抛在后头的身、语、意信物又该怎么说呢?”
所有的玩笑搁在一旁,我真的很担忧这件珍贵的宝物已经遗失了。不过,后来我发现它安然无恙地存放在锡金。
1、康卓·策琳·雀准(Khandro
Tsering Chodron)目前住在锡金。她是索甲仁波切(Sogyal Rinpoche)的姑辈。
2、莲花生大士的莲花冠被视为是一件“见即解脱”的圣物。
3、这种精熟于觉知展现的灌顶,是一种最为博大精深的传承;它让弟子与无二了知的本性面对面,而在这之后的修持,则是为了要了悟念头与烦恼即是这种觉知的展现。
4、“秘密封记”经常会限制伏藏法的传布,只能传给即将成为那个特定传承持有人的大师,或传给立誓要全心全意修持的人。
5、为了要解释这个灌顶,容我引述莲花生大士的话:“觉知展现(awareness-display)的灌顶是由自性俱生圆满的佛所教授的,是自无上法身佛土(Akanishtha)法界的慈悲化现,他们为了立即唤醒具有最上福报的人而给予这个教授。因此,没有受过觉知展现的灌顶,是无法获致佛果的。所有过去的佛,都在领受了觉知展现的灌顶后觉醒了;每个当前成佛的人,也是领受了觉知展现的灌顶后才觉醒的;而每个在未来世成道的佛,也一样将在领受了觉知展现的灌顶后觉醒的。除非你已得到这个灌顶,否则是不可能成佛的。”
6、完整的书名是《一盏驱除黑暗的灯:过去证悟者传统中直指心性的指引》(A Lamp to Dispel Darkness:A ninstruction that points directly to the
nature of mind in the tradition of the old Realized Ones;Crystal Cave,Rangjrng Yeshe Publication,1990)
7、秋吉·林巴发掘并解码了几部密续,有些是包含在称为《七支深密轮》的伏藏法中,而他也带来了一部与《密藏密续》一样深奥的密续。仪轨的数量当然很多,然而能写下这种类型密续的伏藏师却极为罕见。尽管如此,我们祖古连着《八佛母》系统一起做到了!(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8、那三尊是由酿惹、咕如·确旺与秋吉·林巴所发掘出的。(祖古·乌金仁波切说明)
9、《八大成就法》的另一个版本的确存在于《大圆满三部》中,而《三部》中的口决部也包含了身为本空护法的九个空行母的法教系统。在体性上,这些空行母与化现为大圆满法教守护者的八位佛母是无别的。以这样来看,你可以说这些法教的精髓仍旧完好无损。男性层面的精髓呈现在多部仪轨的形式中,不过由于该文本遗失了,女性层面的精髓现在只在阿底瑜伽的护法形式中才找得到。
最近,乌金·多杰(Orgyen Tobgyal)从西藏带回这部文本,因此,现在它是《新伏藏》法的一部分了。这份刻印版本有二十页,我不确定他是否设法成功地接到了它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