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四年,清廷下了道著名的"禁武令"圣旨,禁止民间人士佩戴刀剑行走,禁止百姓拳斗,禁止民间擂台较技,违者依律重处,擂台死伤按杀人论罪。
中国人从雍正四年开始,可以说已经被迫打了几百年的"黑市拳",堪称世界之最。顽强的习武传统加上恶劣的环境,让中国的"黑市拳"江湖味道很浓,演化出繁多的形式来规避朝廷的限制,影响一直到今天。
"黑市拳"在国内有多种表现形式,以下举例说明常见的几种(人名一律为化名)。
跑码头
夏伟是河南人,12岁那年被父亲痛揍一顿后离家出走。一年后他流浪到山东,被流浪江湖跑码头的师傅看中收他为徒,从此他跟着师傅学拳。夏伟的师傅从1970年代开始就到处跑码头,师傅的师傅也是跑码头的。
夏伟师徒俩和几个也是跑江湖的草台班子有联系,但他们并不是草台班子的人。草台班子每到一地,夏伟师徒俩都会上台练几手,然后设起擂台,接受当地人的挑战。
打擂比赛的门票比草台班子的普通比赛高一些,从最低的10元一场到最高的100元不等,门票收入的20%~40%作为胜利者的奖金,10%~30%作为出场费分给参赛的人,剩下的一半归草台班子所有。
如果地皮比较熟,当地警察管得比较松,比赛就会公开接受投注,投注金额都很小,从最低的5元到最高的1000元不等。
夏伟16岁在徐州铜山第一次上台,此后开始转战各地,长江以北包括新疆、内蒙、黑龙江等省都跑遍了,他们从来不去大城市,基本上都在一些二三级城市甚至小镇上跑。
"我打了可能有200多场比赛了吧,只输了5场。赚钱最多是在新疆克拉玛依的比赛,那场比赛看的人有1000多,大部分都是当地石油系统企业的职工。对手是一个蒙古族的摔跤手,比我高一个头,那场比赛我赢了,一共拿到5万多元钱。"今年已经25岁的夏伟说。
"师傅现在靠我养,他已经52了,满50以后他就不上擂台了。师傅说等我满了40也带一个徒弟,至于师傅他老人家什么时候退出江湖我也不知道。"除了打拳,夏伟没有其他的本事,他的未来似乎只能沿着前辈的足迹走下去。
夏伟参加的大部分比赛都有一些皮肉伤,但很少出现死亡、残废的情况,当然也有意外发生。夏伟在擂台上就打死过人。遇到不慎将对手打成重伤或死亡的情况一般他都是不要奖金马上走人,留下草台班子的班主和对方的家人磋商,把比赛的全部奖金赔偿给对方亲属,至于对方亲属是否报警那就顾不得了。
如果他被打死了,那师傅会埋了他,然后重新找一个徒弟。
很多民间拳手和夏伟差不多,他们打的是跑江湖的"黑市拳",这是传统,也是中国特色。他们中有一些高手,很多人都有一两手"绝活",但大部分的技术比较粗糙。
走穴
很多学技击和散打的人都接触过"黑市拳",规模或大或小,奖金从一两千到几万不等。
陈力拿过江西省的散打冠军,原来是职业运动员,退役后到一所技校做体育老师,每个月拿1000多元钱的薪水。陈力想挣钱开一个健身房做老板,于是重新打起了黑拳。
说"重新"是因为陈力还没有退役的时候就出来打过几场黑拳,他拿到冠军后就有人来找他,2万元的出场费,比拿到省散打冠军得到的1万元钱多一倍。
在南昌郊外10公里的一个度假村里,陈力只花了5分钟就击败了另一个从长沙来的散打运动员,赚了2万元。
从那以后他又打过几场比赛,一直到在一次比赛中小腿被踢断。那场比赛警察来了,因为几场比赛都没有致死或致残的情况,他没有坐牢,伤好后他被队上记了大过,从那以后他没有再打黑拳,一直到退役。
和夏伟比,陈力参加的比赛档次要高得多,说档次高是因为观众大部分都是老板,至少也是公司职员,而不是观看夏伟比赛的那些小镇屠夫、石油工人、乡下农民。出场费也更高,下注金额最高可达10万而不是1000,还有"摆得平"的人做后台。至于实力,陈力倒不见得比夏伟厉害。
他比赛的场地固定在几个度假村和俱乐部,除非有高额的出场费,一般他不到处跑。
"开一个健身房需要几十万,打20场估计差不多了。"2001年10月的时候,他这么说。
可是他并没有实现愿望,2002年5月,31岁的陈力在深圳被一名泰国来的职业黑拳手"野象"三分钟内以一记泰式飞膝击中太阳穴而死。
职业黑拳手
刘阳大部分时间在港澳比赛,有时候也到某省的特区城市和省会城市去打。打一场比赛,他可以拿到5万到10万港币的酬劳。
因为赌博彩金的诱惑,有一些赌场和黑社会组织招募了一些职业黑拳手,开始组织更高级的比赛。
刘阳是广东潮州人,父亲从他6岁起就教他学习咏春拳。
刘阳18岁的时候,跟人到了澳门,开始做一名职业黑拳手,在澳门赌场的操纵下打拳。
澳门黑社会的老大是知名富豪XXX。XXX经营黑拳已有多年,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就从邻近的沿海省份招募黑拳手前来斗拳,XXX在泰国的很多拳馆也有股份,他树大根深,并不亲自插手比赛,靠其在赌业的金字招牌和多年声誉,只需做庄自然坐收渔利。
"霹雳火"刘阳一共打了65场比赛,64胜1负,最后一场比赛他被来自佛X的"华南虎"崔广泰在1分40秒扫踢中颈部,昏迷两天后死去。
上述三种为主要类型的黑拳手,还有其他很多的变化类型。在国内各个省都有黑拳比赛,比赛最多的是西南和华南地区,以某沿海发达省份为全国最多。
黑拳是如何练成的
做个黑拳手并不容易,并不是想黑就能黑的,进了这个圈子后,你不黑也不行。
潜能的极致
黑拳手强调力量和重击,强调"一击必杀",强调肢体的硬度。
为了磨练力量,每天需要进行不亚于举重运动员的深蹲练习??一般为1/6~1/2范围的深蹲,国内许多散打队员还在进行落后的全蹲练习??,深蹲的重量,高水平选手一般要求400KG以上。
黑拳手为了磨练肢体硬度和抗击打能力从而能在擂台上活下来,每天都要进行大强度的对抗训练其皮肉所受的苦远远超出常人。
重金诱惑
中国有句老话叫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高额的奖金刺激是激励黑市拳手吸引黑市拳手去吃"苦中苦"的最主要原因。
黑市拳现场实录
2002年10月,我在沿海某特区亲身观看了一场黑市拳赛。
小武(化名)是这场比赛的介绍人。记得那天晚上我和一个朋友接到他电话后来到楼下,上了一台本田雅阁轿车,开车的是一个40岁左右,商人模样的人。上车后小武按照说好的价钱收了我们两人各1000元门票费,没有给任何票据。
9:20来到市郊的一个小镇
从小武给司机指路来看,商人模样的司机似乎也是来看黑拳的观众。停好车,跟着小武来到一个茶楼喝茶,小武说比赛地点就在附近,让我们在这里喝一会儿茶,等一等。
20分钟后,小武接到一个电话,放下电话后他笑笑说那边准备好了,可以走了。接着我们从茶楼出来,来到茶楼附近的比赛场地。
这次比赛的场地是一个室内健身房,里面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器械。健身房中央是一个200平方米大,用来跳操的空地。此刻场内正放着强劲的摇滚音乐,四角几台电视放着格斗比赛的录像,气氛很热烈。
五分钟内,陆续来了100多人,来的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观众大部分都是25到40岁的成年男人,从神态举止来看以商人老板居多,也有十几个女人。
进场后就消失了的小武这时候又跑到我们面前问我们下不下注,他也叫开车的袁先生--我们这时候才确定他也是来看比赛的--下注。在我们来看比赛的路上,小武已经详细地给我们介绍过今天比赛的两个拳手的情况,此刻我看到一左一右两张桌子上分别写着两人的外号、胜率、赔率。
黑市拳手"风火轮"的胜率是47胜0负,赔率是1:1.6。对手"黑牛"的胜率是25胜0负,赔率是1:1.5。看来双方水平接近,所以赔率也都差不多。
小武说今天的比赛,"风火轮"和"黑牛"都有本市的大老板支持坐庄。两个老板实力雄厚,今天赌拳1000一注,最多可以下100万。
10:10两个拳手登台
"风火轮"和"黑牛"个头、体重差不多,体重在八十公斤左右,高度约1米85,"风火轮"略高一点。两人都是一身结实剽悍的肌肉,赤裸上身,短裤皮鞋,不戴拳套。上台后两个黑市拳手就开始横眉冷目地对视,一边走来走去低声吼叫。
拳手上台后,场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吵吵嚷嚷地下注。小武拼命劝说我们下注,他说他看好"黑牛",还说他自己也会下2000元买"黑牛"赢。为了打消他的怀疑,我也跟着他来到写着"黑牛"两个大字的桌子前,给了2000元,拿到两个绿色的赌场筹码。拿到筹码后的观众分成左右两派各自站在拥护的拳手背后,两人支持者的数量大致相当。
10:20比赛正式开始
两个拳手小心翼翼地接近对手,步法非常灵活快速。两个拳手几乎同时发起了攻击。对脚的声音啪啪脆响,听得人人浑身发麻。两个人攻击的速度都非常快,他们似乎都不愿意近距离格斗,距离一旦靠得太近就主动拉开一点......
10:30惨烈的一幕发生在比赛开始后十分钟
浑身是血的两个人这一次没有拉开,"风火轮"抬起膝盖猛撞向"黑牛"的腹部,顶空后一个勾拳对准"黑牛"的下巴打出,再一次被"黑牛"闪过,"风火轮"利用扬起的肘部猛击"黑牛"的面部......
这一记重肘正好打中"黑牛"的脸,台上的"黑牛"挨了这一下后有些昏沉呆滞,"风火轮"没等"黑牛"倒地,又起膝冲顶"黑牛"的左侧肋部,这一下顶得太狠,骨头断裂的声音随即传来......
我看到有人上台检查躺在地上的"黑牛"的伤势,我看到那人检查后摇了摇头,我又看到还站着的"风火轮"猛地吐出一口唾沫在地上,然后他走到场边坐在凳子上穿衣服。
赢了钱的赌客开始兑换筹码,有的人拿到钱后走到"风火轮"旁边塞给他一些钱,说几句话。输了钱的赌客有的开始骂娘,有的则默默无语。和我们同路来的袁姓商人则掏出一根烟猛吸,脸色潮红,看得出来他很兴奋。我们四个人都输了,因为都买的"黑牛",小武一边骂娘,一边对我们说出来赌黑拳输赢很正常。
小武带我们下了楼,我看到观看比赛的人往各个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场黑市拳赛就这样结束了。
初级拳手:死亡率20%
"五年前我认识打拳的10个人,现在有4个死了,2个残废了,还有4个退出这个圈子了。"这是石磊看到的伤亡率,他打了两年拳,参加了100多场比赛,动过脾脏手术,断了七八次肋骨。
"打拳的大概有一半会死,水平越高的越可能死,你高人家更高啊,水平很菜的反倒可能活很多年。有些人就在几个场子跑来跑去,打一场流点血、破点皮,挣几千万把块钱花,钱用完了又来打一场,几年以后除了点脑震荡后遗症屁事没有。"魏红飞在一个赌场做事,几年来他看过很多南来北往的黑市拳手。
有一些没有前途打出来的拳手实际上成了考核工具,这些拳手数量很大,每一个要想出头的拳手都要先和他们打,击败他们后才能继续挑战更强的人。
这些作为考核工具的拳手没有致命的杀伤力。当他们遇到拥有强大实力的拳手的时候,会成为牺牲品,但是大部分时候他们就阻击了那些新入行的人。在他们这个级别,两年比赛的死亡率不超过20%。
中级拳手:死亡率50%
在低级比赛没有输过的拳手,有80%的人会尝试去挑战更高强的对手。成为中级拳手后,他可以呆在这个层次里,如果他不想往上爬,那么他可以选择接受挑战而不去挑战别人。他呆在这个层次会比较安全,大部分前来挑战的低级拳手都不堪一击,他可以非常轻松地赢得奖金。他也可以和其他的中级拳手打一打,那样会赚更多的钱。在这个层次上,有非常多的假拳存在。中级拳手的死亡率比低级拳手高,因为金钱的诱惑会让不少人最终去挑战杀人魔王般的高级拳手,最后在擂台上几分钟就被终结。还有一些中级拳手会很倒霉地被拥有强大实力的新秀挑中,成为这些未来的杀人魔王成名的祭品。
总的来说,中级拳手的两年比赛死亡率在50%左右。
高级拳手:死亡率70%
高级拳手彼此间比赛的奖金高达百万,但是大部分时候,他们只需要消灭掉前来挑战的中级拳手就可以拿到不少的钱,过上富有的生活。这个层次的拳手都拥有非常强大的实力,举手投足都可以致人死命,他们也很残酷无情,会毫不留情地消灭掉每一个有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高级拳手的每一次比赛都精心准备,上台前往往都提前写好遗书,上台后就是残酷的格斗,这个级别的死亡率极高,70%的比赛都会以击毙某一方而结束。
打了10场左右的高级比赛,没有输过,就成为了一名顶级拳手。大部分的拳手在这个阶段已经挣到了足够的钱,可以舒适地过一辈子,超过一半的人会退役,找个地方养老或者当教练做生意。还有一小半不愿意退役的顶级拳手会去做一件极其危险,几乎等同于自杀的事情--挑战拳王。黑市拳王的实力都非常惊人,可以说等于若干个顶级拳手,黑市拳王具有几秒钟杀死一个高手的能力,随意的一脚都可以把一个高手的内脏踢得破碎。
一个黑市拳王一般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里都无人可以匹敌。在这一期间,他会杀死几十上百名前来挑战的顶级拳手,一直到某一天他退役或者被新一代拳王杀死。
到处都有人组织比赛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有一些港澳地区及东南亚的商人开始介入国内的黑市拳赌博,在此之前国内的黑市拳基本上全是游击队类型和私人俱乐部类型。
几乎每个省都有人在操纵组织这些比赛,城市和城市之间也开始组织一些比赛。如2002年开始,该沿海某省城市之间就举行了不少于10场高级比赛,该年度最精彩的比赛是"追魂刀"与"蹬山腿"的决斗。
"追魂刀"黎广,28岁,广东佛山人,身高1.85米,体重86公斤,深蹲430公斤,握推175公斤,战绩为128胜0负,85次击毙对手。
"蹬山腿"赵志祥,31岁,山东菏泽人,身高1.91米,体重95公斤,深蹲480公斤,握推190公斤,战绩为146胜0负,92次击毙对手??备注:黑市拳手的深蹲训练一般采用1/6-1/2,80年代以后几乎没有人再做全蹲训练,宣传的成绩一般为其1/2深蹲数据??。
两人都拥有强大的实力,都保持不败的战绩。
比赛在该沿海特区城市郊外某度假村内举行。
比赛开始后赵志祥展示了其强大的实力,连续不断密不透风的强力腿法表明取得辉煌成绩并非偶然。可是在比赛开始3分钟后,黎广以一记精准无比的侧踢便结果了几秒钟前生龙活虎的赵志祥,黎广的侧踢角度极为刁钻古怪,速度却快如闪电,力量更是让人震惊,他这一脚几乎是在避开对手侧踢的同时踢出的,却将90多公斤重的对手踢得飞出去一米多远,当场死亡。黎广靠自己的强大实力被圈内人看作目前国内黑市拳的三甲之一。
黑市拳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一副阴森恐怖的面孔,至少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他的黑暗。许多散打运动员和拳击运动员都接到过熟人打来的电话:"××老板电视上看到你打拳,说你没有他兄弟厉害,出5万让你跟他兄弟打一场,就在×××俱乐部,来不来?"
在黑市拳最发达的沿海某省,黑市拳的组织者甚至雇佣了"星探"一样的"拳探",负责到处搜罗人来打黑市拳。这些"拳探"会到各个武馆去搜罗学员名单,找教练瞎扯挖情报,甚至把教练也发展来打黑拳或者做眼线。
除非是职业的黑拳手,很多初打黑拳的人不会认为自己的行为有多离谱,觉得无非是像古代打擂台一样较量了一下,上台之后面对对手的残酷,也只能用残酷来抵抗,很多人就是被这样轻易地拉进了黑拳的圈子。
对于习武者来说,都想追求更高的境界,每个人对如何达到更高的水平都有自己的看法,对于什么才叫"最高"看法也各自不同。作者的看法:黑市拳手也许拥有最强大的徒手杀人技术,但是他们肯定不能被称作"最高"的武术家,因为最高明的武术家除了需要有"剑"--正义强悍的品质,还要有"笔"--善良谦和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