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在塔代奥阁下逗留的第十周,信使带来噩耗。雷拉多王朝的国王下令德克萨卡纳军队立即从其领土撤出。当晚,国王中毒身亡,雷拉多和德克萨卡纳正式宣战。战争历时极短,可以肯定地说,开战第二天战争就结束了,现在汉尼根控制了从红河至格兰德河的所有土地和人口。
这一切全在预料之中,但随之而来的消息却出人意料。
在发现马库斯·阿波罗犯有"通敌罪"和进行谍报活动之后,德克萨卡纳的长官、护教功臣和大平原最高牧者汉尼根二世下令将这位教皇大使处以绞刑,在其奄奄一息之时,砍下身躯,开膛分尸,最后剥皮,以此儆戒所有其他试图颠覆国家之人。这位牧师的尸体在大卸八块之后,还被扔去喂狗。
无须信使多言,塔代奥也知道德克萨卡纳被教令停止一切圣事活动。教令中引用最高废黜令①的典故,内容含糊不清,但包含着不祥的寓意:十六世纪,有一份教皇诏书下令将一位君主废黜。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消息表明汉尼根将采取何种具体的对策。在大平原上,雷拉多的军队穿过游牧部落,一路打回老家,但打到自己国家边境的时候,又不得不放下武器,因为他们的国家已被占领,兄弟姐妹都已成为阶下囚。
"真惨哪!"塔代奥阁下叹道,听得出这声感慨发自肺腑,"考虑到我的国籍,我想立即离开此地。"
"为什么?"保罗师问,"你反对汉尼根的所作所为,不是吗?"学者犹豫片刻,摇了摇头。他环顾四周,想确定无人偷听。"就个人而言,我谴责他们的所作所为。但在公开场合--"他耸耸肩,"我还得考虑大家呀。如果此事只涉及到我个人的性命,那么"
"我明白。"
"我可以私下冒昧地向您提点看法吗?""当然可以。"
"应该有人向新罗马发出警告:别去做无谓的恐吓,那是没有①1570年2月25日,庇护五世教皇发表该教皇诏书,绝罚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意义的。一旦激怒了汉尼根,他就会把几十个马库斯·阿波罗那样的人物钉死。"
"这样看来,一些新的殉教者会上天堂了;新罗马从不发出无 一谓的威胁。"
阁下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您会这么看待目前的局势,但我还是想离开此地。"
"三思而后行吧,无论你是哪国公民,你都是一个人,这是我们的共性,所以你不会被我们拒之门外。"
但裂痕已经出现了。打那以后,学者结伴相行的总是自己人,很少与修士交谈。他与科恩霍尔修士的关系也变得非常客套,尽管这位发明家每天总要花上一两个小时检修发电机和灯,了解塔代奥的工作进展。现在,塔代奥的工作进行得非常仓促,有些不同寻常。而军官们也很少跨出客房大门。
人们得到暗示,应该离开该地区。从大平原不断传来谣言,令人不安。圣莱·博维茨的村民开始寻找各种理由,突然之间想去朝圣,或者去他国游历,连乞丐和流浪汉也纷纷出城。在这种时候,商人和手艺人往往面临两难的选择:抛下财产留给窃贼和劫犯,或者留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财物被洗劫一空。
村长领着村民委员会的委员前往修道院,向院长提出请求:若村子遭到外来侵略,希望修道院能为村民提供庇护。经过几个小时的争论,院长最后说:"我所能做的就是收容所有的妇女、儿童和年老体弱者。在这一点上,我没有异议。至于能扛武器的男子,我们会个别考虑,也许会将他们中的一部分拒之门外。"
"为什么?"村长问道。
"这很明显,你应该清楚!"保罗师的语气非常尖锐,"我们也有可能会遭到攻击,但是除非敌人直接进攻,否则我们不会介入。如果敌人只袭击村子,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把这里用作进行反
攻的大本营。所以,对于那些能作战的男子,我们坚持要求他们作出承诺:他们必须服从我们的命令,保卫修道院。而且,我们会对每个作出承诺的人进行判断,看他们的诺言是否可信。""这不公平!"一名委员咆哮道,"你们这是歧视""我们只歧视那些不可信的人。这不对吗?难道你指望在这里
藏一支预备军?嗯?这绝对不行,这里不能藏匿一兵一卒。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在当前的形势下,委员们不能拒绝任何可以得到的援助。双方没有继续争执下去。保罗师的本意是,一旦时机成熟,修道院就会收容任何人,但暂时而言,他必须阻止村子将修道院纳入军事部署。再过一阵子,丹佛的官员们也会前来提出类似的要求。但他们关心的只是挽救他们的政权,而不是挽救生命。他准备给他们类似的答复。修道院是信仰和知识的庇护之地,他必须维护这一点。
沙漠里到处都是从东方过来的流浪者:商人、捕兽者和牧人。他们一路向西,带来了大平原的消息。牛瘟正如野火一般,在游牧部落的牛群中迅速蔓延开。看来马上要闹饥荒了。自从雷拉多王朝垮台之后,雷拉多的军队发生了叛乱。其中一部分人遵照命令回国了,其他人立下坚定誓言,出征德克萨卡纳,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取下汉尼根二世的头颅凯旋。叛乱发生之后,雷拉多人的力量被削弱,在疯熊士兵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之下逐渐消亡。疯熊的士兵一心想报复牛瘟转播者。据谣传,汉尼根慷慨地提出保护疯熊的人们,前提是疯熊的人们宣誓遵守"文明"法,并且允许汉尼根的官员加入他们的委员会,还让他们信奉基督教。命运和汉尼根赐予游牧民族的选择就是"要么归顺,要么饿死"。但许多人宁死也不愿效忠一个热衷于攫取土地的国家。据说,洪甘·奥斯已经向东、向南、向天堂发出挑衅的咆哮。他烧死了一名萨满教僧,以此表示对天堂的挑衅。他扬言,如果基督教的上帝能帮助他消灭敌人,他就加入基督教。
在一群牧人短暂的来访期间,诗人从修道院消失了。塔代奥最先发现诗人从客房消失,他也是第一个询问这名写诗的恶棍的人。
保罗师皱起眉头,一脸惊讶。"你确定他已经搬出去啦?"他问道,"他经常去村子里小住几天,或者去平顶山和本杰明争论。""他的东西都不见了。"学者答道,"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院长撇了撇嘴。"如果诗人离开了,那可是不祥之兆。顺便提一句,如果他真的消失,我建议你马上回去清点一下自己的物品。"学者一脸沉思。"那就是说我的靴子"
"毫无疑问。"
"我把靴子送去让人擦干净,而靴子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那天他还差点把我的门砸烂。"
"砸烂你的门谁,诗人?"
塔代奥轻声笑了笑。"恐怕是因为我和他开了个小玩笑,拿了他的玻璃眼珠子。您还记得吗?那晚他把眼珠子放在长餐桌上,忘了带走。"
"我记得。"
"我把这颗眼珠子拿走了。"
学者打开随身带的小袋子,掏了半天,摸出诗人的假眼珠放院长的桌子上。"他知道是我拿的,但我一直没承认。那以后,我们常常打趣他,甚至造谣说这颗眼珠子属于贝林部落所崇拜的神,很久之前就丢了,应该把它还给博物馆。过了一段时间,他气得发疯。当然,我本来打算在我们回家之前把眼珠子还给他。您觉得,我们离开之后他会回来吗?"
"我不敢肯定。"院长说,当他瞥到假眼珠的时候身子微微战栗了一下,"如果你不介意,我会替他保管这颗假眼珠。尽管他也可能去德克萨卡纳找这颗眼珠子。他说它是个非常灵验的护生符。"
"怎么个灵验法?"
保罗师笑着说:"他说,他戴上这个,能把世界看得更清楚。""胡说八道!"学者顿了顿,很明显,他这一顿是在紧张地推想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可能性。然后他接着说,"难道这不是胡说吗?除非这颗安在空空如也的眼窝里的假眼珠,能以某种方式影响两个眼窝的肌肉。他这么说过吗?"
"他只是肯定地说,不戴它就看不太清楚。他声称要戴着它才能洞察'真意',尽管戴着的时候他会痛得头昏眼花。但是谁也不知道诗人嘴里讲的究竟是事实、幻觉还是寓言。如果幻觉对他更有利,那我估计诗人也许不会愿意承认幻觉和事实之间的区别。"阁下脸上泛起了一丝嘲弄的微笑。"前两天,他在我门外叫嚷说,我比他更需要这颗眼珠子。听起来似乎是说,在他看来,眼珠子本身是一个有魔力的神,适用于每个人。我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说你需要它?哦,不!""什么东西让你感到好笑?""对不起,他这么说也许是想侮辱你。我最好还是别解释,否
则好像我是他的同谋似的。""不会的。我愿闻其详。"院长扫视一眼房间角落里圣莱博维茨的雕像。"诗人老是拿眼
珠子开玩笑,"他解释道,"当他要做决定、要仔细考虑什么事、或辩论一个话题的时候,他就会把眼珠子戴好。而当他看见不愉快的事情,想假装没看见,或者想装傻的时候,他就把眼珠子取出来。他戴上假眼珠,举止都不同了。修士们戏称它为'诗人的良心',而他也顺水推舟,跟着大家一起开玩笑。这个'良心'可拆卸,有很多好处,但他却很少给我们列举。他会假装被某种狂暴的强制力所控制--通常都是些琐事--比如想要一瓶酒。
"戴上眼珠子,他会轻轻抚摸酒瓶,舔舔嘴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呻吟一番,然后蓦地甩开手。过一会儿,这股强制力又缠住他。他夺回酒瓶,在杯里倒上一点,满怀欣喜地赏玩片刻。接着,他又会感觉受到良心的谴责,把酒杯扔到房间对面。但过不多久,他又忍不住朝酒瓶投去一瞥,开始呻吟、流口水,内心痛苦挣扎--"院长忍不住笑出声来,"他那副样子看起来很可笑。最后,他精疲力竭,就会抠出眼珠子。到这个时候,他会突然感到非常轻松,不再受强制力量控制。他显得从容不迫,目空一切,捡起酒瓶,环视四周,哈哈大笑。他会说:'我还是要把它消灭掉。'大家都以为他会把酒喝个精光,但他脸上却露出圣洁安详的微笑,接着他把整瓶酒浇在头上。您瞧,这就是拥有一颗不断反思的良心的好处。"
"所以他觉得,我比他更需要这颗眼珠子。"保罗师耸了耸肩说:"他只是位诗人嘛。"学者觉得有趣,噗哧笑出声来。他用手戳着那颗玻璃眼珠子,
用拇指拨着它从桌子的一边滚到另一边。突然,他哈哈大笑。"我倒宁愿他那么想。我想我知道谁比他更需要这颗眼珠子。也许,还是由我来保管吧。"他从桌上拿起眼珠子,抛向空中,接住它,向院长投去怀疑的一瞥。
保罗只是又一次耸耸肩。
塔代奥阁下把眼珠子塞进口袋。"如果他来要,我就还给他。顺便说一句,我本来想来告诉您:我在这里的工作快结束了,再过几天我们就走。"
"难道你不怕大平原上的战事?"
塔代奥阁下面朝墙壁皱起眉头。"我们准备在孤峰安营扎寨,从这里往东约一周的路程。有一群,呃,我们的护送者会在那里接我们。"
"我非常希望你们的护卫队能够忠心耿耿。这段时间,分清敌我变得越来越难了。"说这话的时候,院长语气里透着一丝残酷,但又不失礼貌,而他自己也陶醉其中。
学者脸涨得通红。"特别是如果他们从德克萨卡纳来,您是这个意思吗?"
"我没这么说。"
"让我们彼此坦率些,神父。无论我对国君的政策和政见持什么意见,我总之不能和他作对,因为是他给予我工作。我表面上支持他,或者至少说宽容他的所作所为,是出于对大学的考虑。如果他的领土扩大,大学也许可以从中受益。如果大学发展壮大,那么我们所做的工作终将会赐福于整个人类。"
"对于那些存活下来的人而言,也许没错。""是啊不管怎么说,总会死人的。"
"不,不一定。十二个世纪以前,即使是幸存者也没有受益。难道我们还要重蹈覆辙吗?"
塔代奥阁下耸耸肩膀,生气地问:"我能怎么办?汉尼根是国君,我不是。"
"但是你说过要开始恢复人类对自然的控制,那么由谁来掌管权力,控制自然力量呢?谁来使用这种权力?为了怎样的目的?如何控制使用这种权力的人?这些问题都有待解答。如果你和你的人现在不回答,其他人马上就会替你们回答。你说人类会从中受益,那是由谁带来的结果?那个写信署名时只会画把叉的国王?国君野心勃勃,一旦发现你们对他有用,难道你真的觉得大学能逃过他的手掌吗?"
保罗师没想过要劝服他。学者听这番话时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仿佛在聆听一番早被自己完全驳倒的言论。保罗见此,心情十分沉重。
"你其实是要我们再等一段时间。"学者道,"我们应该解散大学或把它搬到沙漠中去,然后以某种方式不花我们自己的一金一银复兴一门兼备实验性和理论性的科学。复兴的方式缓慢而艰辛,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直到有一天,人类变得善良、纯洁、圣洁而明智,再将这门科学公之与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但刚才您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在人类变得圣洁之前,让科学与世隔绝,不要试图应用它,对它置之不理。可是,这没用。你们世世代代在这所修道院里,不是一直就在这么做吗?"
"我们没有隐瞒任何东西。"
"你们确实没有隐瞒,可你们静静地压制它,没有人知道它在这里,而且连你们自己都对它置之不理。"
老牧师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看来是时候了,该让你见见我们的创始人。"他指着角落里的木雕,怒气冲冲地说,"他和你一样,曾经也是一名科学家。但后来世界失去了理智,他就逃到这里寻求庇护。他创立了修会,挽救上个文明的记录。从谁的手中挽救?又为了什么?看看他站着的地方,看见火光了吗?还有那些书?当初,世界并不需要你们的科学,后来几个世纪里也是如此。所以他为我们而死。当他身上被浇满燃油的时候,传说他要了一杯油。他们还以为他把油误当成了水,哈哈大笑,就给了他一杯。他祈祷上帝保佑这杯燃油--有人说,当时油就变成了酒--之后,他口中念念有词:'这杯是我的血。'念完之后,他一饮而尽。接着,众人将他绞死,还点上火。要我把殉教者的名单念给你听吗?
为了保护这些文物完好无损,我们打了很多仗,要我一一说给你听吗?那些修士,为了抄写记录,眼睛都瞎了,要我把名字一一告诉你吗?难道不是为了你们吗?而你却说,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偷偷地把它们隐藏起来。"
"我不是有意的。"学者道,"但事实上,你们的确隐瞒了,原因就是你所认为的我的想法。但如果你想挽救智慧,等待世界变得明智起来,那么,神父,世界永远都没有这一天。"
"看来,我们之间在根本问题上存在误解!"院长阴沉地说,"先服伺上帝还是先服伺汉尼根,那是你的选择。"
"那样的话,我几乎没有选择。"学者语气中的轻蔑之意露于言表,"您会同意让我加入教会吗?"
22
那是个星期四,诸圣日①之后的第八天。阁下和他的随行人员在地下室整理笔记和资料,准备启程。修道院里有-/J,部分人非常喜欢听他讲解,如今,随着告别日子一天天临近,修道院里弥漫着友好的气氛。头上的弧光灯依然噼啪作响,射出耀眼的强光,蓝白色灯光照亮了古老的图书馆。见习修士们吃力地摇着手动发电机。一名见习修士坐在梯子顶端,调节弧光灯电弧间距,但由于缺乏经验,灯光闪烁不定。原先的那位熟练工此刻正在医务室,眼上包着湿敷料,所以才由这名新手来顶替他。
近来,塔代奥阁下回答问题的时候不像以往那样沉默寡言,显然他不再担心诸如光线的折射性或者埃瑟·肖恩阁下的目标之类有争议的话题了。
①11月1日。
"除非这个假设没有意义,"他说,"否则通过观察,肯定有办法证实。我们在研究你们的《大事记》时,发现了一些新的,呃,应该说,是一些非常古老的数学形式,在它们的帮助下我提出这个假设。该假设似乎为光学现象提供了一个更为简单的解释,但是,坦白地说,起初我想不出办法来验证它。这时,科恩霍尔修士帮了我的忙。"他微笑着朝发明家点点头,摊开一张测试仪器设想图。
"这是什么?"众人大惑不解,有人开口问道。
"嗯,这是一堆玻璃片。一束太阳光从这个角度射到上面,其中一部分光线被反射,另一部分穿透玻璃片。反射的光线发生偏振。现在,我们调整玻璃片的位置,让这束光反射并穿过这个场线圈,这是科恩霍尔修士的主意,然后让光线落在第二堆玻璃片上。第二堆玻璃片放在某个合适的角度,能反射几乎所有发生偏振现象的光线,几乎没有光线穿透过去。透过玻璃看,我们几乎看不见一丝光线。这些都已经试过。但现在如果我的假设是成立的,那么关闭场线圈上的开关后,透过来的光线就会突然发亮。如果不亮的话--"他耸了耸肩,然后说,"那我们就可以扔掉这个假设。"
"那你还是把这个线圈扔掉吧,"科恩霍尔修士谦虚地建议,"我不敢肯定它能产生足够的磁场。"
"我肯定它一定行。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我也许更擅长创建一些抽象的理论,而不是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加以验证。当我还纠缠在抽象符号中时,你却能够用螺丝、电线和透镜看清问题的核心,你在这方面有天分。"
"但是,塔代奥阁下,我永远也不会首先想到那些抽象的概念。"
"修士,我们一定能成为一组黄金搭档。我希望你能到我们大学里来,至少来待段时间。你觉得院长会同意你离开吗?""我不敢乱猜。"发明者低声回答,显得有点局促不安。塔代奥阁下转向其他人。"我听人提起过'休假修士'。是说
你们中间有人暂时在其他地方工作吧?"
"只有很少一部分,塔代奥阁下。"一位年轻牧师答道,"以前,修会派一些办事员、抄写员和文书给修道院外的教士、皇家或教会法庭。但那都是在我们修道院极度贫困的艰难时刻。一些修士暂时去别处工作,能让其他人免受挨饿之苦。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了,我们也很少派人出去工作。当然,有些修士目前在新罗马学习,可"
"这正是我想说的!"阁下大声道,突然兴致高涨起来,"修士,大学为你提供奖学金。我和你们的院长曾经谈过这个问题,而且"
"而且什么?"刚才那位年轻牧师问道。
"嗯,我们在某些问题上存在分歧,不过我还是能够理解他的观点。我在想,或许通过互相设立奖学金,能有效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当然,还会给你们修道院一定的津贴,我相信你们院长能够合理利用这笔经费。"
科恩霍尔修士点点头,但什么也没说。
"哦,开心点嘛!"学者笑着说,"修士,你受到邀请,却好像并不开心。"
"我当然很荣幸,但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
"嗯,这个我自然知道。但如果你不高兴,我是不会向院长提出的。"
科恩霍尔修士犹豫了。"我的天职是献身宗教,也就是终身祷告。我们把自己的工作也看成是一种祷告,可那"说着,他朝发电机示意了一下,"对我而言更像是在玩。但如果保罗师派我去"
"你会去,但不很情愿,"学者接过他的话茬阻怒地说,"我还能保证,在你们逗留期间,我能让大学每年付给你们院长至少一百金汉尼根。我"他没有往下说,环顾四周,观察其他人的表情,"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院长在楼梯中间停下脚步,扫视地下室里的人群。几名修士转向他,神色茫然。过了片刻,塔代奥阁下看到了院长,高兴地向他点头致意。
"神父,我们正谈到您呢,"他说,"如果您听见了,也许我得解释一下"
保罗师摇摇头说:"没必要。""但我想讨论一下
"能不能过会儿再说?这会儿我赶时间。""当然可以。"学者答道。
"我马上回来。"说完,他继续爬上楼梯。高尔特神父在院子里等他。
"他们听说了吗,院长大人?"副院长问道,神情凝重。
"我没问,但我肯定他们还没有。"保罗师回答说,"他们在下面说一些傻乎乎的话,说什么让科恩霍尔修士和他们一起回德克萨卡纳。"
"那他们还不知道,肯定不知道。""是的,他现在在哪里?"
"在客房,大人。医生陪着他,他现在神志不清。""有多少人知道他在这里?"
"大概有四个修士。他从大门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念申初绎。"
"告诉那四个人,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然后去地下室,和客人们一起聊天。开心一点,别让他们感觉有什么异样。"
"难道在他们走之前也不告诉他们吗,大人?"
"当然要告诉他们,但先得让他们有理准备。你知道,即使告诉他们,他们也还是要回去的。所以为了避免尴尬,还是到最后一刻再告诉他们为好。哦,你把东西带身边了吗?"
"没有,我把它和他的文件放在一起,在客房里。"
"我去看看他。好了,先去提醒一下那四个知情者,再去客人那里。"
"是,院长大人。"
院长向客房走去,进门时碰见药剂师修士,他正准备离开这个逃亡者的房间。
"他能活下来吗,修士?"
"不知道,大人。他受过虐待,饥饿过度,一路日晒雨淋,发着高烧如果天意如此"他耸了耸肩。
"我能和他说几句吗?"
"我想可以,但他语无伦次。"院长走进房间,把门轻轻关上。"克拉雷特修士?"
"别再问啦。"床上的男子喘着气说,"看在上帝份上,别再问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我背叛了他。现在,放过我,随我去吧!"
保罗师低下头,满怀怜悯地看着这位已故马库斯·阿波罗的文书。他瞥了一眼这位抄写员的双手,指甲部位都已经化脓。院长浑身发颤,转向床边的小桌。在一小堆文件和私人物品中,很快找到一份印刷模糊的文件,是这名逃亡者从东面带来的:
汉尼根大人,承蒙天恩:德克萨卡纳最高统帅、雷拉多王朝君主、护教功臣、法学博士、游牧部落首领、大平原最高牧者,向我们合法领土内的教会所有主教、牧师和高级教士,致意并恭请留意,此为法令,内容如下:
(1)某外国国君,即本尼迪克特二十二世、新罗马主教,自行其是,越俎代庖,干涉本国神职人员,竞然下令禁止德克萨卡纳教会的一切圣事活动,继而中止该禁令,在众虔诚信徒中引起混乱,造成大众轻视教会的现状。鉴于此,我们,作为本国教会惟一合法之管理者,根据主教和神职人员会议的精神,特此向各位忠实的信徒声明:该国君、主教,即本尼迪克特二十二世,信奉异教、买卖圣职、草管人命、荒淫无度,亵渎神灵,不配获得本王、本帝国和本国保护国疆土上神圣教会的承认。凡追随他者均视为与我为敌。(2)特此通告:禁令与中止该禁令之两项教令均无合法效力,特此废止、废除、宣布无效、无任何意义......
保罗师匆匆看了看下面的文字,没必要再看下去了。汉尼根这份"恭请留意"的文件,其实就是把德克萨卡纳境内任命神职人员的权力收归己有,将未获他授权管理的圣事定义为犯罪行为。文件上有汉尼根的签名,同时签名的还有几位"主教",但保罗师并不熟悉他们的名字。
院长把文件扔回到桌上,在床边坐下。逃亡者睁着双眼,但他只是怔怔地瞪着天花板,直喘粗气。
"克拉雷特修士?"他轻声地问道,"修士......"
地下室里,一位专家为了澄清问题,贸然侵人另一位专家的研究领域,学者眼里闪烁着激情。"事实上,正是如此!"他回答一位见习修士的问题,"我在这里确实找到了一份原始资料,我想,马霍阁下应该会对它感兴趣。当然,我不是历史学家,可""马霍阁下?是不是那个,呃,想要修正《创世记》的人?"高尔特神父狡黠地问。
"是的,不过"学者突然把话打住,惊讶地瞥了高尔特一眼。
"那没什么,"牧师轻声笑着说,"我们中有许多人感到《创世记》多多少少带有寓言性质。你发现了什么?"
"我们找到了一部大洪水前作品的残存部分,上面有一种思想,在我看来,是个全新的见解。如果我理解正确,它认为,人类是在上一代文明衰落前不久才被创造出来的。"
"什么?那文明又从何而来?"
"并非由人类创造,而是由人类之前的一个物种奠定的。但这个物种在烈焰灭世期间灭亡了。"
"但是,《圣经》可以追溯到洪水灭世前几千年!"塔代奥沉默不语,却无声胜有声。
"你是想说,"高尔特问,突然感到非常惊恐,"我们不是亚当的后代?和历史上的人类没有关系?"
"等一下!我只是提出一种猜测:洪水灭世前的物种把自己称作人类,他们成功地创造了生命。在他们的文明没落之前不久,他们'按照自己的形象'成功地创造出现今人类的祖先,供他们使唤。"
"就算你完全摒弃《启示录》,那也只不过是使我们明确无疑的常识复杂化,但是现在这种观点,未免太离谱啦!"高尔特抱怨道。
院长早巳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他在楼梯脚的平台上停下脚步,带着怀疑的态度聆听争论。
"也许这种观点听起来有些复杂。"塔代奥阁下争辩道,"但如果考虑到它能解释那么多历史谜团,你也许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你知道大毁灭的传说。在我看来,如果人们把大毁灭看作是一种反抗,一种由被创造出来当奴仆的物种对缔造者的反抗,正如那些残存资料中所讲的那样,那么这些传奇就变得意味深长了。同时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今天的人类不如古人,为什么我们的祖先会沦人野蛮状态,而他们的缔造者却灭亡了;为什么"
"上帝啊,对这间屋子里的人发发慈悲吧!"保罗师大声喊道,一边阔步朝隔间走去,"主啊,宽恕我们吧,我们不知道我们以前做了些什么。"
"我早该知道的。"学者对整个世界嘟哝道。
年迈的牧师大踏步向客人走来,仿佛要进行报复:"如此说来,我们只是被创造者的被创造者,哲学家先生?是由不如上帝的众神创造出来的,因而不那么完美也就可以理解。当然了,这不是我们的错。"
"这只是一个猜想,但它能解释许多现象。"学者的语气有些生硬,不愿意退让。
"而且还能免除许多罪行,不是吗?人类反抗他们的创造者,毫无疑问,只是一种诛戮暴君的行为,消灭亚当的邪恶后代,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没说"
"把那令人称奇的资料拿给我看,哲学家先生!"
灯光闪烁不定。塔代奥急忙翻阅笔记。发电机旁的见习修士刚才都竖着耳朵在倾听学者的宏论,他们听得瞠目结舌,直到院长如暴风雨般闯入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修士们窃窃私语,有个人还笑出声来。
"给您。"塔代奥一边说,一边把几页笔记递给保罗师。
院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开始看起来。大家都沉默着,气氛很尴尬。"我猜,你是在'未分类'部分找到的吧?"没看多久,他便问。
"是的,可是"院长继续往下看。"嗯,我想我也许应该先把行李收拾好。"学者小声嘀咕了一
句,又开始整理文件。修士们不安地挪动身子,好像都希望能悄悄溜走。只有科恩霍尔陷入了沉思。
看了几分钟,保罗师似乎感到很满意,把笔记猛地塞给副院长。"你看!"他粗声粗气地命令道。
"可......"
"看起来,这好像是某个剧本的一部分。我以前看到过。讲一些人造出假人来当奴仆,后来,那些奴仆起来反抗他们的创造者。如果塔代奥阁下读过尊敬的博杜拉斯的著作,他早就会发现那部分被编人'传说或寓言'一类。但只要阁下自己编出一套说法,他也许就不太理会尊敬的博杜拉斯的理论了。"
"只是有点像""看下去!"
高尔特手拿笔记,走到一边。保罗再次转向学者,毕恭毕敬、义正辞严地说道:"'神按照自己的形像造人,造出男人,造出女人。"'
"我只是在猜测。"塔代奥阁下辩解地说道,"必须有猜测的自由"
"'神将人安置在伊甸园,使他修理、看守。接着"'"如果您想让我们束缚于盲目的信仰和无理的教条,那您别指望科学发展。"
"'上帝吩咐他说: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让世界处于黑暗的无知和迷信,您声称这些正是你们修会对抗的。"
"'不可以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我们也永远无法摆脱饥饿、疾病、堕胎,也一点都不能让世界变得美好,比起--"
"'蛇对女人说: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善恶。"'
"--过去十二个世纪,一切思辩方向都已被封锁,一切新思想受到谴责"
"过去并不好,将来也不会。只会让富人更富,穷人更穷,悲伤的人更悲伤,贤明的人更贤明,直到末日来临。"
学者无助地耸耸肩。"您瞧,我早知道,迟早会得罪您,可您告诉过我--哦,有什么用啊?关于这个,您自有您的一套说法。""哲学家先生,我刚才引用的'说法'不是关于人是如何创造的,而是关于欲望的诱惑将如何导致文明消亡。你没注意吗?'蛇对女人说'
"没错,没错,但必须有猜测的自由"
"没人剥夺你猜测的自由,也没人冒犯你的这种自由。但滥用智慧,如果是出于傲慢、虚荣和逃避责任的原因,就会成为那棵树上的果子。"
"您怀疑我动机不纯亨"学者问道,神色黯然。
"有时候,我也怀疑我自己的动机。我并不指责你。可你扪心自问:在不可靠的基础上,你作出如此荒诞的猜测,并为此沾沾自喜,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怀疑过去,甚至提出上一代文明并非人类所创造?为了不必吸取他们的教或者说,你不想只做一个'发现者',而觉得你也可以做一个'造物者'?"
阁下低声诅咒。"这些记录应该交到有才能的人手里。"他气愤地说,"这太可笑了!"
电灯"噼啪"一声灭了,不是由于机械故障,而是转动发动机的见习修士们停止了工作。
"取蜡烛来。"院长命令道。蜡烛拿来了。
"下来,"保罗师对梯子顶部的见习修士下令,"把那东西拿下来。科恩霍尔修士呢?科恩"
"大人,他刚才去了储藏室。"
"E恩,把他叫来。"保罗师又转向学者,把在克拉雷特修士行李中发现的文件递给他。"看看吧,要是你借着烛光能辨认出来的话。哲学家先生!"
"统帅的法令?"
"看吧,为你珍爱的自由开心吧。"
科恩霍尔修士悄悄地来到地下室。他捧着沉重的受难像,因为要替新奇的电灯腾地方才把它从拱门顶上取了下来。他把圣像递给保罗师。
"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
"院长大人,我只是觉得是时候了。"他耸耸肩。
老人爬上梯子,把十字架重新挂到铁钩上。耶稣像的金子在烛光的辉映下闪闪发光。院长低头朝修士们大喊。
"今后,谁在这个隔间看书,就让他在基督的光下看!"
等他爬下梯子,塔代奥阁下正把最后一些文件塞人大箱子,以便于将来整理。他谨慎地瞥了一眼牧师,没有开口。
"你看过法令了?"学者点点头。
"万一遇到什么不测,你想要在这里寻求政治庇护的话"学者摇摇头。
"你刚才说,我们的记录应该放到有才能的人手里,我能否请你说得更清楚一点?"
塔代奥阁下低下头。"那是一时的气话,神父,我收回。"
"可你还是这么想的。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阁下并未否认。
"那我恳求你替我们求情,也没什么意义了。军官们会对你堂兄说这个修道院是一座很好的军事驻地,本来想请你在那种时刻为我们说几句话的。现在只想请你转告他,当我们的圣坛或《大事记》受到威胁的时候,我们的先辈们曾毫不犹豫地进行过武力反抗。"院长停顿一下。"你是今天走,还是明天走?
"我想,今天比较好。"塔代奥阁下小声说。
"我让人准备一下。"院长转身要走,又停下来和蔼地补充道:"请你回去以后,给你的同事们捎个信。"
"当然可以。您写好了吗?"
"不用,带个信就行。你就说谁想来这里学习,我们随时恭候,不过这里的灯光条件不太好。特别是马霍阁下。还有埃瑟·肖恩阁下和他的六种成分。我觉得为了分辨真假,人类必须摸索一段时间--千万别因为错误味道好,就饥不择食地抓牢不放。我的孩子,还请转告他们,等到有一天,当然肯定会有这么一天:如果牧师和哲学家们需要寻求避难--告诉他们,我们这里的城墙坚固着呢。"
他点头示意见习修士们离开,然后步履维艰地爬上楼梯,独自回到书房。因为复仇女神又在扭动他的内脏,他明白折磨来临了。
哦,主啊,让您的仆人死去吧......我亲眼见过救星......
也许这次要把内脏彻底扭乱。他想要召唤高尔特神父来聆听忏悔,但还是决定,最好等到客人们离开以后再说。他的目光再
次落在法令上。
不久,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痛苦。"能等会儿再来吗?"
"恐怕待会儿我要走了。"走廊里一个压抑的声音答道。
"哦,是塔代奥阁下快进来。"保罗师直起身子,强忍疼痛。他无法消除痛苦,只能把它当成蛮横的仆人加以控制。
学者走入书房,将一卷文件放到院长桌上。"我想过了,觉得这个留给您才合适。"他说。
"这是什么?"
"你们的防御工事图。军官们画的,我建议您马上烧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保罗低声道,"我们地下室的谈话之后"
"请别误会。"塔代奥阁下打断他,"不管怎样,我早就该还回来了以表示敬意,别让他们利用你们的盛情但也不用担心。要是我早点还回来,这些军官还有足够时间再画一套。"院长慢慢站起身,向学者伸出一只手。
塔代奥阁下犹豫了,"我的工作并不符合你们的利益""我知道。"
"因为我觉得,你们这里的东西应该对世人开放。""它一直开放着。现在开放,过去开放,将来也开放。"他们小心地握手,可保罗师明白,这并不代表冲突的中止,只
能说是敌对双方互相尊重。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但为什么还必须假装呢?
答案很清楚。蛇仍旧在嘀咕:神知道你们吃了这果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这位谎言的老祖宗非常狡猾,只说些半真半假的话:除非你已经有所体验,否则怎么"知道"善恶呢?吃了果子,和神一样。但是,无穷的力量和无穷的智慧都不能让人具有神性。因为人类始终欠缺无穷的爱。
保罗师将副院长叫到跟前。客人们就要出发。新年即将来临。 那年,沙漠上普降暴雨,史无前例,常年干燥的种子也发芽开花。
那年,大平原上游牧部落萌发出一丝文明的痕迹。就连雷拉多人都开始嘀咕也许这样最好。新罗马却不同意。
那年,丹佛和德克萨卡纳两国之间的协议生效却又破裂。那年,老犹太人重新过上了医生和流浪汉的生活。那年,莱博维茨阿尔伯特修会的修士们埋葬了一位院长,又迎来一位新院长。明天充满希望。
那年,一位国王从东方出发,征服土地,占为己有。人类的新纪元开始了。
23
树木茂盛的山坡边缘是一条小径,在烈日的炙烤下,路边显得格外炎热。热浪袭来,诗人倍感口渴。过了很久,他才晕乎乎地抬起头,环顾周围。此刻,搏斗已经结束,除了骑兵军官,一切都已恢复平静,秃鹰甚至敢于滑翔到地面上来。
地上躺着几具难民的尸体、一匹死马,马下压着奄奄一息的骑兵军官。军官时而从昏迷中醒来,发出微弱的呼声。他一会儿呼喊圣母,一会儿又呼喊牧师。偶尔,他也呼喊自己的战马。他的喊声惊动鹰群,也使诗人的心中烦躁莫名。悲观的诗人从不奢望世人的举止谦恭得体、通情达理;世人也确实如他所想:蛮横无礼、愚蠢至极。在生活中验证自己的观点,通常能让他振作精神。但这回很不幸,他被人用步枪击中腹部,平生第一次中弹,使他感到灰心丧气。
更为糟糕的是,他无法责备世人的愚昧,只能责怪他自己。大错是诗人自己铸成的。当时他看到一群难民从东方朝着山这边飞奔过来,一队骑兵紧随其后,他本来打定主意作壁上观。躲在小径一侧的灌木丛中。此地位置优越,他可以纵览全局而不被发现。这场搏斗完全与诗人无关。他对双方的政治宗教立场也毫不在意。如果说这场杀戮是上天注定,那么也许再也找不出一个比诗人更加兴味索然的目击者了。天晓得,他怎么突然冲动起来了呢?内心的冲动使诗人跳出灌木丛,冲上前去,将一名军官扯下马鞍,并用佩刀在对方身上捅了三刀,随后两人一起滚倒在地。他不明白,自己一无所获,为什么会这么做。没等诗人站起身,军官手下的士兵早已开枪将他击倒。对难民的屠杀继续进行。接着,士兵们四下里追逐难民,他们身后留下一具具尸体。
他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大叫,唉,要消化一粒枪弹,肚子再怎么叫也无济于事j最后,他意识到,还是要怪军官的军刀太钝,这才激得自己做出那种毫无意义的事来。倘若军官干净利索地一刀就将那女人砍下马来,然后继续前进,诗人也就可以视而不见。然而像那样一刀一刀地砍
他不愿再回想,他只想喝水。
"哦,上帝哦,上帝"军官不停地呻吟。"下一次,把刀磨快点。"诗人喘着粗气说。
但没有下一次了。
诗人记不起自己是否曾经惧怕过死亡。然而,他经常怀疑,当死神降临时,上帝是否会安排他以最悲惨的方式死去。他预料自己会慢慢地烂掉,一气味难闻。那富有想像的洞察力提醒他,他肯定会全身浮肿,战战兢兢地死去;他苦修悔罪,却至死都毫无悔意。他从未想过,肚子里那颗子弹并不锋利,但却致命;更没想到过,居然没有一个人在身边聆听他的临终妙语。在他被击中的那一刻,诗人仅发出一声惨叫:"啊唷!"他为后代留下的遗嘱难道居然是"啊唷"以此纪念您,先生。
"神父?神父?"军官呻吟着。
过了一会儿,诗人使出全身力气抬起头,眨眨眼睛,仔细打量军官。片刻之后,他确信这家伙就是以前跟自己交过手的那个,尽管此刻军官脸色白中带绿。他如此呼唤牧师激怒了诗人。至少三位神职人员躺在难民中间死去,现在军官想起牧师来了。或许我可以帮他,诗人心想。
他慢慢朝军官爬过去。军官望着他,伸手掏出手枪。诗人停住了,他不想被认出来,于是在地上翻个几个滚以做掩护。手枪朝他的方向摇晃。诗人盯着晃动的手枪,片刻后决定继续向前。军官扣动扳机,不知把了弹射到哪里去了。
当军官试图重装子弹时,诗人从他手中抢过手枪。军官似乎神志不清,不断在自己身上划着十字。
"你说吧。"诗人咕哝着找到那把佩刀。"宽恕我吧,神父,我罪孽深重""我宽恕你,孩子。"诗人说着将佩刀插入军官的喉咙。
之后,他找到军官的水壶,喝了一点。由于太阳照射,壶里的水有点热,但喝起来味道还不错。诗人躺下来,把头枕在军官的马上,等待夕阳下的山影逼近小路。耶稣,太痛苦了!死了以后,刚才的做法可有点不好解释,诗人心想,何况我没有了眼珠子。也不知死后是不是真的会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看了一眼死去的军官。
"热得像地狱,不是吗?"诗人沙哑的声音咕哝着。
骑兵军官不能回应。诗人拿着水壶又喝了一口,再一口。突然,他感到腹部一阵剧痛。
一群秃鹰兴奋不已地拍翅翘尾,正为美餐争吵不休。它们的食物还没加工好呢。过了几天,秃鹰等来了狼群。还好,食物足够它们分享。最后,它们把诗人吃了。
跟往常一样,这些疯狂的空中黑色清道夫当令时节产下蛋,又爱意浓浓地抚育下一代。它们在高空翱翔,穿过草原、高山、平原,实现抚育下一代的生活目标。根据自然的安排,这是它们自己的命运。它们中间的哲学家不需要什么大道理就能向大伙儿证明:世界是净化天空的大风特别为秃鹰创造出来的。许多世纪以来,它们虔诚地崇拜着它。
接着,经过几代人的黑暗,迎来了几代人的光明。他们称之为公元3781年。他们祈祷,这是一个平安年。
只要成就您的意思
24
那个世纪再次出现了太空船,由一群怪物操纵。他们两腿直立行走,在不应该长毛的地方长出几簇毛来。他们多嘴多舌,在镜子面前敬仰自己的形象,每日膜拜剃须神的某个部落神灵,并不时在它的圣坛前割开自己的喉咙。这个种族自称是受神灵感应的工具制造者。他们是一群茶余饭后满怀激情的演说家。这个种族自以为应该前去征服星球,觉得一切势在必行,是天命所归。但同样不可避免的是,和过去在地球上一样,这个种族到了新的星球,也改不掉自己的老毛病,比如连祷文,比如圣餐仪式。
我们是沧桑世纪。
我们是刽子手,是庞然怪物,
我们不久就将讨论怎样割下你的头颅,
我们是你们唱着歌的清洁工,先生、女士们,
我们跟随你们,抑扬顿挫地吟唱歌曲,尽管有人认为这些歌曲古里古怪。
我们拥有你们原始石器、中石器和新石器时代的石器。我们拥有很多你们的巴比伦和庞培①,你们的撒旦和镀铬的工业品。我们拥有你4il淋淋的斧头,你们诸如广岛之类的城市。尽管面临地狱,我们依旧前进,我们退化、倒退、多变,开着黄色玩笑,关于一个名叫夏娃的农家女和一个名叫撒旦的巡回推销员。
我里葬你们的死者和他们的名誉。我们埋葬你们。我们是沧桑世纪。然后获得生命,呼吸喘气,在外科医生的掌上尖声喊叫,长大
成人,体会神性,感受痛楚,生儿育女,苦苦挣扎,走向死亡:(临死时,请从后门安静地离开)
一代复一代,犹如身处仪式,穿着血迹斑斑的祭袍,伸着指甲撕裂的双手,默林②的孩子们,追寻光芒。夏娃的儿女们也不停地搭建着伊甸园,然后又狂暴地将之推倒,因为这已非同往昔。(啊!啊!啊!--白痴在瓦砾边尖叫,发泄他莫名其妙的愤怒。快!让它淹没在唱诗班的歌声中,淹没在九十分贝的哈利路亚的歌声中。)
听啊,百人吟唱莱博维茨修会教友们最后的赞歌,他们含糊地唱出歌名:
领唱:明亮之星被打倒了。应唱:主保佑。
①意大利南部古都,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全城淹没。
领唱:明亮之星①被打倒了。应唱:基督保佑。
领唱:明亮之星被打倒了。应唱:主保佑,保佑我们!明亮之星降临了;这是密码,闪电般传遍整个大陆,在议会
厅内窃窃私语,印上"最高机密",以短笺的形式广为流传,但对新闻界却谨慎地封锁消息。机密的堤坝上露出几个漏洞,政府中的荷兰小男孩们②立刻义无反顾地堵上。他们的食指被水浸泡得极度肿胀,同时还得躲闪来自新闻界的口水攻击。
记者甲:阁下,里舍·索恩·贝尔克爵士发表声明,西北沿海的辐射量已达到正常水平的十倍,请问您对此有何看法?
国防部长:我没有看过这份声明。
记者甲:假如这份声明是真实的,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国防部长:这个问题会引起猜测。说不定,里舍爵士发现了一个富铀矿。我个人不想对此作任何评论。
记者乙:请问阁下,您认为里舍爵士是一位有才华的、称职的科学家吗?
国防部长:他没在我的部门工作过。记者乙: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国防部长:我已经回答了。既然他没有在我的部门工作,我就不可能了解他的能力和责任心。我本人并不是科学家。
女记者:据说,最近在太平洋某个地区有一次核爆炸,确有此事吗?
①即撒旦。
⑦小说((HansBrinker》中.一男孩用手指堵住堤坝上的裂缝.拯救了他的城镇。
国防部长:这位女士,您应该很清楚,依据现行国际法的规定,任何原子武器测试都是非法的,是战争行为。我们目前并未处于战争状态。不知我回答了您的问题没有?
女记者:哦,阁下,您没有。我并没有问是否进行了核试验,我问的是核爆炸。
国防部长:我们没有进行过此类爆炸。如果有人私自进行,这位女士,您认为他们会通知政府吗?
(有礼貌地回以一笑)
女记者:、那并没有回答我的
记者甲:阁下,叶鲁利安议员控告亚洲联盟在太空制造氢武器。他声称,我们的最高行政会议知道此事,却不采取任何行动。请问确有此事吗?
国防部长:我相信,这是反对派委员会的一项荒谬指控。
记者甲:为什么说这个指控荒谬?因为他们没有在太空制造空对地导弹吗?或者说,是因为我们在这方面有所行动?
国防部长:两方面原因都有。但是,我想指出的是,自从重新发展核武器结束以后,制造核武器一直被条约所禁止。禁止在任何地方制造,包括太空和地球。
记者乙:但并没有任何条约禁止可裂变材料在轨道运行,是吗?
国防部长:当然没有。空对空的运载工具都是核驱动的,它们需要核燃料。
记者乙:其他还有什么材料可以用来制造核武器,但却没有任何条约禁止它们的轨道运行吗?
国防部长(不耐烦地):就我所知,任何条约和议会法案都没有将大气层外任何物质的存在视为非法。据我理解,太空已经塞满了月球和小行星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可不是奶酪做成的。
女记者:阁下,您是不是暗示,没有地球上的原材料,照样可以制造核武器?
国防部长:我没有那个意思,没有。当然,从理论上来讲,那也是可能的。我的意思是,没有任何条约或法律禁止任何特殊原材料在轨道上运行,除了核武器。
女记者:假如最近在东方发生一次试射,您认为哪种可能性比较大:是本来在地下爆炸冲破地面,还是空对地导弹装配了劣质弹头的缘故呢?
国防部长:这位女士,您的问题全是猜测,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女记者:我只是反映了里舍爵士和叶鲁利安议员的看法。国防部长:他们可以随意推测,可我不行。
记者乙:可能我这个问题有点古怪,请问阁下,您对当前这种气候有什么看法?
国防部长:德克萨卡纳相当暖和,不是吗?我知道,西南部有些糟糕的沙尘暴,我们在附近可能也会遇到。
女记者:拉格尔阁下,您欣赏母性吗?
国防部长:女士,我非常讨厌母性。它在年轻人中间产生了恶劣的影响,尤其是新兵。我们的战士要不是受到母性的影响,将更加优秀。
女记者:我们可以将您的话照实引用吗?
国防部长:当然可以,女士--但请用在我的讣告中吧,不要马上引用。
女记者:谢谢。我会提前准备好的。
与从前那些修道院长一样,杰思罗·泽尔基师并非天生就是个慎思之人。尽管作为修道院的精神统治者,他立誓要在修士们
中培养起静思的习惯,而且作为一名修士,他也尝试着培养自的这种深沉气质。但事实上,他两方面都没有成功。他的天性歹允许自己向这个方向发展,他无法安静下来,头脑拒绝让他坐芙思考。但正是由于这种不安分,他才成了修道院的领袖,成了一个锐意进取的统治者,有时甚至是一个比某些前人更加成功的令导者。但同时,不安分也很容易变成他人性的一种障碍,甚至熹一种恶习。
泽尔基经常模糊地意识到,每当他被内心中几条无法扼杀自龙所困扰时,他就会变得草率、冲动。就在现在,这种冲动更型烈了,因为龙已经咬到了圣乔治①。
这条龙就是那台糟糕的自动速记机。它凶残邪恶、生性耗电占据了中空的墙壁内部好几个立方单位,也占据了院长桌面的三分之一。这个装置照常出了故障,误打了大小写和标点,又把/r个字母弄颠倒了。刚才,它竟然对至高无上的院长大人大逆不道院长打电话给电脑修理工,过了三天也没等到,于是决定亲手催理这个速记魔王。书房地板上到处是口述后试着打印的废纸,姜中有一张印有如下信息:
tEsting tesTing testNG?TESting tesTing?damNatioN?WhY thcraZYcap ITSLs#now Is the tiME foR alL gooD memoriZERs to Gum t·tHE aCHe ofthe bookLEGerS?Drat;caN yOu do beTTer in LAtin#novtraNsLaTe;nECCesse Est epistULam sacri coLLegio mlttendAm essstatim dictem?What'S wrong WITH tHE blasTED Thing#
泽尔基瘫坐在满是废纸的地板上,一边按摩不由自主颤抖削①英国的守护神.传说曾屠龙前臂。刚才在检查速记机电线部分时,前臂不小心触电了。肌肉的抽搐使他想起割断之后仍会不断抽搐的青蛙腿。在摆弄机器前,他还小心翼翼地切断电源。因此他只能猜想,发明机器的魔鬼给它安装了设备,哪怕断电,机器照样可以电死人。他拧紧线头,拉扯接头,搜寻松掉的线头。神父肘部扫过底盘时,一只高压过滤电容器袭击了他,利用这一难得的机会通过尊敬的院长神父的身,体将自己释放出去。但泽尔基并不知道自己是电容器自然法则的受害者,还是掉进了陷阱。该陷阱设计巧妙,旨在防止用户的胡乱摆弄。无论如何,他倒下了,在地板上的姿势也是不由自主。他惟一值得骄傲的是,他曾从信息储存线路中找出一只死老鼠,从而纠正了机器老是写双音节(音节连在一起重复出现)的奇怪现象,这证明了他对多语言转换装置具有修理能力。然而,这次没有发现死老鼠,他只能寻找松掉的线头,希望上帝赐予他电器修理员的特异功能。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帕特里克修士!"他一边朝外面的办公室喊道,一边吃力地站起身来。
"嗨,帕特修士!"他又吼了一声。
门开了。他的秘书跌跌撞撞地进来,扫了一眼机箱敞开的自动速记机、让人眼花缭乱的计算机线路,还有乱七八糟的地板,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位精神领袖的表情。"神父,要我打电话给修理部吗?"
"干吗费那个心?"泽尔基咕哝道,"你已经打了三次电话,他们答应过三次,我们也等了三天。我需要一名速记员,现在就要!最好是个基督教徒。那东西--"他指着糟糕的自动速记机不耐烦地说,"--是个异教徒的魔鬼,可能更坏。把它处理掉,把它搬出去。"
"那台自动速记机吗?"
"对。卖给无神论者。不,那样不够仁慈。当垃圾卖了。我不要了。哎呀,看在上帝的份上,是布努斯院长--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买的这个愚蠢的装置吧?"
"呃,大人,大家都说这位先辈喜欢小玩意。还有,这台机器写信确实很方便,哪怕是你不会说的语言,它也能译写出来。""是吗?你是说,它本来应该很方便。那玩意--听着,修士,他们说它能思考,一开始我就不信。思考意味着理性,意味着灵魂。一台'思考机器'--而且是人造的--它能有理性和灵魂吗?呸!它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异教徒。可你知道吗?""神父,什么?"
"肯定事先有预谋,这东西才会这么邪门!它肯定能思考!它懂得善良与邪恶,但我告诉你,它选择了后者。你别私下里偷偷地笑,好吗?这并不好笑。这种想法连异教徒的都不如。人类创造了这种装置,却没有为它设计工作原理。他们把呆板的原理当成灵魂,不是吗?把它搬出去--可我先得发份电报到罗马。""要我拿便笺簿记下来吗,尊敬的神父?"
"你会说阿勒格尼语吗?""我不会。"
"我也不会,霍夫施特拉夫红衣主教也不会说西南方言。""那为什么不用拉丁文呢?" ·
"哪种拉丁文?《圣经》拉丁文,还是现代拉丁文?我对自己的盎格鲁式拉丁文没多大把握。即使我对自己的拉丁文有把握,红衣主教对他自己的拉丁文有把握吗?"他皱着眉头看看那台庞大的自动速记机。
帕特里克修士也皱起眉头,走到机箱跟前,张望里面错综复杂的微型电路元件。
"没有老鼠。"院长向他保证。
"这些突起的小球是什么?"
"千万别碰!"秘书好奇地伸出手指,打算拨弄底盘下几十个刻度设置设定点。泽尔基院长大喊起来。这些位于底盘下方的控制器整齐地排列在一个盒子中,盒子的盖子已被院长揭开,露出一排严正的警告:"仅供厂家校正"。
"你没乱动吧?"院长一边问,一边走到帕特里克身边。"可能稍微摆动了一下。不过,应该已经回原处了。"泽尔基向他指了指盒子盖上的警告,帕特不禁一愣,两人面
面相觑。
"大部分是标点错了,对吧,尊敬的神父?""标点,还有大写字母,有些字也拼错了。"· 一阵沉默,两人对着各种波形曲线、曲线、块状物以及其他
叫不出名字的装置大惑不解,陷入了深思。
"你听说过犹他州尊敬的弗朗西斯修士的事迹吗?"院长最后问道。
"我不记得这个名字了,大人。怎么啦?"
"我希望他现在能为我们祈祷,尽管我知道,他并没有被封为圣人。过来,我们试试看,把这玩意翻过来一点。"
"乔舒亚修士以前好像是工程师。我记不太清楚。他去过太空,应该精通电脑。"
"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他不敢碰。对了,也许应该这样"帕特里克慢慢向外挪动步子。"请原谅,大人,我"
泽尔基抬头看了一眼秘书。"哦,你这个没信心的家伙!"说着校正了另外一个"厂家调节器"。
"我刚才还以为自己听到外面有动静呢。"
"鸡还没叫第三次对了,你碰的是第一个小圆球,是吧?"帕特里克退缩了。"但盖子本来开着,而且"走你的吧。出去,趁我还没说这是你的错,快给我出去。"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泽尔基将插头插到墙上,在桌边坐下,轻轻地向圣莱博维茨祈祷(近几个世纪中,他作为电工们的守护神,比他作为圣莱博维茨阿尔伯特修会的创始人更受欢迎)。他按下开关。他想听听有没有嗤嗤声或嘶嘶声,但什么都没有。他只听到延时继电器的滴答声,还有熟悉的计时马达的杂音。他用鼻子嗅了嗅,倒是没有觉察出任何烟味及臭味。最后,他睁开眼睛,桌面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灯也照旧亮着。哼,什么"仅供厂家校正"!稍稍安下心来,他将格式选择开关调到"无线电报",将过程选择开关调到"口述记录",翻译装置设为"西南方言输入"、"阿勒格尼语输出",确定打印开关为"关闭",然后按下麦克风按钮,开始口述:
"万分紧急:致新罗马梵蒂冈神圣传信部,教区临时代理牧师、宗座代表,霍夫施特拉夫红衣主教埃里克爵士大人
"主教大人:考虑到近来世界局势重趋紧张,新的国际危机重新露头,甚至出现了有关秘密核军备竞赛的报道,我们认为应该开始考虑启动一些暂时中止的计划。若主教大人认为此乃明智之举,我们将深感荣幸。教皇切莱斯廷八世于公元3735年在圣女神圣庇护节上颁布的教令指出"他参考了一下桌上的文件,"'今获悉部分教徒已离乡背井,客居其他星球,永不复还。'公元3749年的另一份文件则表示'教徒所到之处,牧师亦随之前往'。这第二份文件授权购买一座岛屿,还有一些运载工具。后来,已故保罗教皇于公元3756年发布《战争可能已经消除》的指示,此后罗马教皇和我的先辈们书信往来,最终发布命令,让我们暂时中止,嗯,《逃离地球计划》。在那之后,我们仍然时刻准备着重新执行《逃离地球计划》,倘若时机成熟,也许只需提前六个星期通知我们"
随着院长的述,那台糟糕的自动速记机录下了他的声音,并将其转化为磁带上的语音编码。他说完之后,将过程选择开关调到"分析",然后按下"文本处理"按钮。准备就绪的指示灯暗下去之后,机器开始作自动处理。
与此同时,泽尔基开始琢磨眼前那几份文件。
机器的铃声响了,准备就绪指示灯再次闪烁,机器停下来。院长胆战心惊地朝"仅供厂家校正"的盒子瞥了一眼,又闭上眼睛,按下了"书写"按钮。
咔嗒咔嗒啪哒嘀噼啪咔哒叮自动书写机咔嗒作响,但愿输出的就是那份电文。他满怀希望地倾听着按键的节奏。这第一声咔嗒咔嗒啪哒嘀--听起来让人觉得输出准确无误。他试图从打字的声音里听出阿勒格尼语的节奏。不久,他确实感觉到了在键盘的咔嗒声中夹有阿勒格尼语轻快的调子。他顿时睁开双眼,在屋子另一端,自动速记机正在迅速工作。他离开书桌,走过去看看它的工作。自动速记机字打得相当平整,并用阿勒格尼语打出了以下文字:
电报万分紧急
收报人:新罗马梵蒂冈神圣传信部教区临时代理牧师
宗座代表
霍夫施特拉夫红衣主教埃里克爵士大人发报人:西南属地
圣莱·博维茨
圣莱博维茨修道院院长
杰思罗·泽尔基牧师大人
主题:逃离地球计划
"嗨,帕特修士!"
他一怒之下关掉机器。神圣的莱博维茨啊!我们辛勤劳动的目的就是这个?在他看来,这台机器比起一枝精心制作的鹅毛笔和一罐红墨水来说并没有任何进步。
"嗨,帕特修士!"
外面办公室里没有马上传来应答。但不久门开了,进来一个红胡子修士。他扫了一眼打开的机箱和满是废纸的地板,再望望院长的表情,不禁面露苦笑。
"怎么了,大人?难道您不喜欢我们的现代科技吗?"
"特别不喜欢,一点都不!"泽尔基厉声道,"嗨,帕特!""大人,他出去了。" 一
"乔舒亚修士,这玩意儿你不会修吗?说实话。""实话?--不,我不会修。"
"我要发份电报。"
"太糟了,院长神父,那也不行。他们搜走了石英晶体,把发报室也封闭了。"
"他们?"
"地区防卫内务部。所有民间发报台都被勒令禁止发报。"
泽尔基蹒跚着来到椅子边,坐下来。"算是防卫警报吗?为什么这样做?"
乔舒亚耸耸肩,"听说有个最后通牒,我只知道这些,当然我在辐射检测员那里也听到一些。"
"辐射仍在加剧?""仍在加剧。"
"打电话给斯波凯恩。"
下午三点左右,大风降临,吹起漫天灰尘。风刮过平顶山,穿过圣莱·博维茨小城。它横扫周围村庄,呼呼地掠过农田里高耸的玉米丛,从贫瘠的山脉中刮下团团风沙。它围着古老的修道院石墙和修道院旁现代建筑的铝墙和玻璃墙呜呜呻吟。它搅动尘土,使鲜红的太阳显得暗淡无光。一条六车道公路将古老的修道院和现代建筑群分开,大风吹得尘土这个魔鬼在路面上团团打转。一条小路从公路的侧面延伸出来,从修道院经近郊居民区一直通向城市。路上,一个穿着粗麻布衣服的老乞丐停下脚步,聆听风声呼啸。风中夹杂着南面火箭训练时爆炸的轰鸣声。地对空拦截导弹在沙漠远处的发射升空,进人目标轨道。老乞丐注视着太阳淡红色的剪影,拄着拐杖,低声嘟哝,也许是对自己,也有可能是对着太阳。
"预兆,预兆"
一间小屋坐落在小路对面,一群孩子在野草丛生的庭院里做游戏。走廊上,一位黑人妇女满脸皱纹,吸着烟斗。不时有涕泪纵横的孩子来到她面前,在小屋走廊的祖母法庭上起诉,那妇女随便安慰几句或训斥几句之后,便继续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孩子们。玩耍。
不久,有个孩子注意到了站在马路对面的老乞丐,立刻喊道:
"快看,快看!是老拉撒路①,阿姨说他就是那个老麻风病人!就是主耶稣救活的那个麻风病人!快看!麻风病人!麻风病人!"孩子们一拥而上,来到破旧的栅栏边。老乞丐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们。过了片刻,他又继续沿路向前走去。一颗石子落到他脚边。"嗨,麻风病人......"
"阿姨说,主耶稣使他复活,他就站起来了。快看他!唷!他还在找让他复活的主呢!阿姨说"
又一颗石子落到乞丐身后,但他没有回头。那个老妇人睡眼 惺忪地点点头,孩子们又回去玩游戏了。沙尘暴越来越严重。
古老的修道院对面公路的一侧,一座由铝和玻璃建造的大楼顶上,一名修士正在提取风的样本。他用抽风机吸人满是灰尘的空气,然后将过滤的空气导入地面的空压机。修士看上去年纪不小,不过还未步人中年。他红色的胡茬像是被电击过,上面挂满了灰尘,宛如倒挂的网。他时不时不耐烦地抓上一把。有一次,他还将下巴伸进吸气管一端,结果大声咕哝了几声,还在自己身上画十字。'
压缩机的马达咯咯几下,停止了转动。修士关掉抽风机,断开导风机管子,拉着这些装置穿过屋顶,进入电梯,灰尘遍布各个角落。他关上门,按了下楼的按键。
到达实验室,他看了一眼压缩机仪表已经达到了"上限"他关好门,脱下修道服,抖去上面的尘土,挂在挂衣钉上,并用抽风机在上面吸了一遍。然后,他来到实验室工作台尽头的钢板水池边,打开凉水,让水到达水槽200JUG刻度处。他把脑袋伸进水里,冲洗胡子和头发上的灰尘。水冰凉冰凉。满头湿淋淋的修士朝门口张望了一下。估计此时不会有什么人来,他脱掉内衣,①拉撒路,《圣经·约翰福音》中的乞丐,患麻风病,死后4日耶稣使他复活.
爬进水池,打个哆嗦,叹了口气,然后舒服地把背往后一靠。
突然门开了,修女海伦妮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新的玻璃器皿。修士一惊,从水池中跳了起来。
"乔舒亚修士!"修女尖叫一声,五六个烧杯打碎在地。
修士慌忙坐下,水花四溅。修女海伦妮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将盘子往工作台上一扔,一溜烟地跑了。乔舒亚跳出水池,没来得及擦干身子,甚至连内衣都没来得及穿就披上修道服。当他来到门口时,发现修女海伦妮早已跑出走廊--寸臼许早就出了大楼,往旁边小巷中的女子教堂跑去了。他感到窘迫万分,强打精神继续工作。
他清空抽风机,取出小玻璃瓶中的灰尘样本,再把瓶子放到工作台上,戴好一副耳塞,把瓶子放在离辐射计数器检测仪一定距离的地方,他看着手表,仔细倾听。
压缩机有一个内置的计数器,他按下"重新设置"按钮,飞速跳动的小数字归零之后开始重新计数。过了一分钟,他关掉计数器,将读数记在手背上。这里面大部分是过滤和压缩的清洁空气,当然也含有一点杂质。
下午,修士关好实验室的门,来到下面一层办公室,把数字写在挂图中。他审视着不断高涨的数字线条,茫然不解,接着坐到桌边,打开可视电话。他摸索着拨号,一边盯着墙上数字挂图。屏幕闪了一下,电话响起信号音,屏幕抖动着聚焦,渐渐出现一张桌子,桌边有一张空椅子。没过多久,一个人坐到椅子上,望着屏幕。"我是泽尔基院长。"院长咕哝道,"哦,乔舒亚修士啊。我刚想打电话给你。你刚才是不是洗澡了?"
"是的,院长大人。""你至少应该脸红!""是红了。"
"噢,可屏幕上看不出来。听着,在公路靠修道院这一边,我们的大门外面有一个标志,当然,你应该看到过吧?上面写着:'女士们,请注意。请勿进入,以免......'我就不说了。你看到过吗?""当然,大人。"
"你应该在标志的这边洗澡。""好的。"
"冒犯了端庄的修女,你应该感到羞愧。可我注意到你毫不惭愧。听着,只要你经过水池,我猜你肯定忍不住要跳进去,脱光了游上一回。"
"谁告诉您的,大人?我是说--我只是在水里躺了一会儿。""嗯--是吗?没关系。你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您让我打电话给斯波凯恩。""噢,对,那你打过了吗?""打过了。"修士咬了一下嘴角被风吹裂的干燥皮肤,不安地
停顿一下,"我和莱昂内神父谈过,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断上升的辐射读数吗?"
"不完全是。"他又犹豫了。他不想说。某些事实一说出来,感觉像会放大它的存在似的。
"呃?"
"这与几天前的地震有关,是由那个方向的上层气流带过来的。总的来看,像是在低海拔地区百万吨级爆炸所形成的辐射微尘。"
"唉!"泽尔基不禁叹息一声,用手蒙住双眼,"你是在告诉我,撒旦已经降临了?"
"千真万确,大人。恐怕,是一种武器。""没有可能是工业意外吗?"
"不可能。"
"但如果是战争爆发,我们该知道的。或许是非法试验?不过也不可能。要想测试的话,可以到月球的另一边,或许去火星更好,那里就不会被发现了。"
乔舒亚点点头。
"那么这到底意味着什么?"院长接着道,"算是演示?威胁?警告?"
"我只能想到这些。"
"这样的话,防卫警报就说得通了。不过,新闻里什么也没有透露,只有谣传和拒绝评论。同时亚洲方面也毫无反应。"
"但要是发射的话,侦察卫星肯定会报告。除非虽然我真的不想说,可是除非有人发现新方法,可以让空对地导弹绕开卫星,击中目标后才能探测到。"
"这可能吗?"
"有这种传闻,神父。"
"政府知道的,肯定知道。至少内部有些人知情,可我们却一无所知。一群疯子!这世界处在危机中五十年了,都已经习惯了。五十年啊!我在说什么呀?世界一开始就处在危机中,都已经习惯了--但到现在毕竟半个世纪了,几乎让人无法忍受。看在上帝份上,这一切是为什么呢?根本的原因、紧张局面的本质是什么?政治观点?经济?人口压力?文化和信仰的差异?问不同的专家,就会有不同的答案。现在撒旦又回来了。难道人类天生就没有理智吗,修士?假如我们生来就疯狂,那上天的希望又在哪里呢?光凭信念?难道没有吗?哦,上帝宽恕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听着,乔舒亚"
"什么事,大人?"
"等办公室一关门,你马上回到这里来......那份电报--我只能派帕特修士去城里让人翻译,然后用普通电报发出去。等答复来的时候,我希望你在身边。你知道那是关于什么的吗?"乔舒亚修士摇摇头。
"是关于《逃离地球计划》的。"
修士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实施了吗,大人?"
"我正想了解计划进展情况,别向任何人提起此事。当然,也与你有关。等事情办完了,就来这里见我。"
"好的。"
"愿主与你同在。"
"愿主与您的精神同在。"
电路断开了,屏幕黯淡下去。房间里并不冷,但乔舒亚却禁不住浑身颤抖。他透过窗户,望着窗外尘烟缭绕。黄昏提前降临了,举目只看到公路边上的风沙防护栏。一队过路卡车开着头灯,灯光在尘雾里形成一圈圈光晕。不久,他发现大门边站着个人,门口通往收费站的车道敞开着。每当一排排车灯闪烁而过,人物的轮廓便依稀可见。乔舒亚不禁又颤抖了一下。
从轮廓中不难看出是格拉莱斯夫人。在能见度这么差的情况下,其他人也不可能被认出来,然而她,左肩上束着个兜帽,一个脑袋歪向右边,使她的轮廓独一无二,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格拉莱斯老嬷嬷。修士拉上窗帘,打开电灯。他对老妇人的残疾并不感到厌恶,世界对这种基因灾难和基因闹剧已经无动于衷了。乔舒亚自己左手上仍留着小伤疤,这是在他幼年时切除那第六个手指后留下的。这份烈火灭世的遗产他暂时宁愿忘掉,卖西红柿的格莱拉斯夫人是其更明显的继承人之一。
他用手指拨弄着桌上的地球仪,转动它,太平洋和东亚一闪而过。哪里?准确地在哪个位置?他以更快的速度转动地球仪,一次又一次轻轻地拍打,球体转得犹如赌博用的轮盘,越来越快,直至大陆和海洋混为一体。女士们,先生们,请下注吧,押哪里?'突然,他用大拇指按住地球仪。一道杠:印度输了。夫人,请收好您的筹码。这个预言简直太荒诞了。他又转动地球仪,直至地轴底座格格作响,"日子"转瞬即逝--反方向转,他突然想到。如果盖亚女神①是以相同的方向旋转,太阳及其他经过的风景就会西升东落。从而逆转时间?和我同名的人会说:哦!太阳,别朝基遍②移动,哦,月亮,你也别朝山谷移动一一那个乔舒亚把这套把戏耍得真是出神入化,的确,这种本事如今这个年代也有用。哦,太阳,后退吧,哦,还有你,月亮,从你的轨道往回转吧......他朝相反方向转动地球仪,仿佛在企盼着地球的幻影也能拥有c一时间坐标⑧,让时间后退。几十万次的旋转或许能够将地球带回到烈火灭世的时期,最好用马达,将地球转回到人类起源的时候。他用大拇指再次将地球仪停住。
他还留在办公室,又一次害怕回"家"。"家"就在公路对面,在那些古老建筑物闹鬼的厅堂里,那里的墙壁用石头砌成,都是十八个世纪前文明消亡时混凝土的瓦砾。穿越公路到达古老的修道院如同跨越千万年。这里,在用铝和玻璃建造的现代大楼内,他是一名技师,在工作台边,事件只是观察的现象,只需要研究其产生的方式,从来用不着质疑其原因。在公路的这一边,撒旦的堕落也只是从辐射计数器嗒嗒声中、从地震仪的记录笔的突然摇晃中,通过冷冰冰的算法推断而出的。然而,在修道院中,他就不再是技师;在那里他只是基督的一名修士,莱博维茨修道院中①希腊神话中的大地女神。
(参《圣经·约书亚记》中,希伯来人领袖约书亚要求太阳、月亮停止移动。③希腊文用Chronos和Kairos表示时间。Chronos是以时钟计量的时间,是有关前后的时间,是量的时间,是历史的线;而Kairos则是恰当的时机、正确的时刻,是质的时间,是历史上的一些"点"。
的一名搬书人和记忆人。那里,问题会是:"为什么,主啊,为什么?"但问题已经出现,而且院长已经下令:"来见我。"
乔舒亚伸手拿过行李,去响应他的精神领袖的号召。为了避开格拉莱斯夫人,他选择穿过地下人行通道。毕竟,现在与这位双头老太婆交谈不是时候。
25
秘密的堤坝已经破裂。几个大胆的荷兰男孩被愤怒的潮水卷走;这股怒潮把他们从德克萨卡纳那直接冲回农庄故土,使他们远离流言蜚语。其他人仍坚守岗位并试图封堵新的漏洞。然而,风中飘落下了某些同位素,于是贻笑大方的而,溜传遍街头巷尾,头号大标题大声疾呼:撒旦降临了。
且看国防部长,制服整洁,化妆自然,从容镇定,又要面对新闻界的老朋友们了。这次记者招待会向整个基督教联盟转播。女记者:在事实面前,阁下显得相当平静。最近发生了两起违反国际法的事件,按照条约的定义均可视为战争行为。难道战争部一点都不担忧吗?
国防部长:这位女士,你应该很清楚,我们这里没有什么战争部,我们只有国防部。而且据我所知,违反国际法的事件只发生过一起。是否请你告知另一起事件?
女记者:哪一件您不知道--是伊图湾的灾难,还是遥远的南太平洋上的导弹发射警告?
国防部长(突然严厉起来):这位女士当然没有煽动公众之意,但是你的问题如果不可靠,那就是在支持那些亚洲国家完全错误的指控,即所谓的伊图湾灾难是我们的武器试验造成的,而 不是他们造成的.
女记者:如果我的问题支持他们,那请您把我扔进监狱好了。我的提问依据的是近东中立组织的报告,称伊图湾的灾难是亚洲、地下武器试验失控所造成的。这份报告还指出,伊图湾的试验被我们的卫星探测到,我们立即做出回应,在新西兰东南部发射空对地导弹,以示警告。但是,既然您提出来了,那么伊图湾的灾难是否也是由我们的武器试验造成的呢?
国防部长(强忍怒气):我赞赏新闻报道的客观性要求。可是提到陛下的政府故意违反......
女记者:陛下只是一个十一岁的男孩,称"陛下的政府"不仅老套,而且无再甚至是卑鄙!企图推卸你们自己的责任,你们在事实面前拒不认账......
主持人:女士!请注意您的措辞
国防部长:算了,算了!女士,如果你一定要把那些荒谬的指控奉为至宝,我只能断然否认。所谓的伊图湾灾难不是我们的武器试验造成的。我也没有听到其他任何在近期爆炸核武器的消息。
女记者:谢谢。
主持人:我注意到《德克萨卡纳星球观察》的编辑想提问。编辑:谢谢。我想请问阁下:伊图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国防部长:该区域没有我们的移民;上次世界性危机期间,外交关系中断,从此以后,那里已经没有我们的观察员了。因此,我只能参考间接的证据,以及一些相互矛盾的中立组织的报告。编辑:可以理解。
国防部长:很好,那么,我的印象是,有这么一次地下核爆炸百万吨级的它失控了。很明显是某种试验。不管是武器,还是像某些亚洲边缘"中立国"声称的,是试图改变一条地下河的流向总之是非法的,其邻国目前正准备向国际法庭提出抗议。
编辑:有爆发战争的危险吗?
国防部长:我想这种危险性不大。当然大家也都知道,我们的武装部队中有几支特遣分队,国际法庭可以随时征召,为执行其裁决提供保障。尽管我个人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但我不能代替国际法庭发言。
记者甲:可是亚洲联盟已经威胁,如果国际法庭不对我们采取行动,他们就立刻全面打击我们的太空设施。要是国际法庭动作迟缓,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国防部长:至今还没有收到明确的通牒。依我看,威胁是针对这些亚洲国家内部的。他们表面上这么做,只是为了掩盖他们在伊图湾所犯的错误。
女记者:拉格尔阁下,今天,您还坚信母性吗?
国防部长:我希望,母性对我的信任至少能像我对母性的信任一样忠诚持久。
女记者:我相信,至少这是您应得的。
记者招待会的现场直播信号由距地球两万两千英里的转播卫星传送,覆盖西半球的大部分地域,把消息发射到公众的壁挂荧屏上。其中一个人,泽尔基师院长关掉了电视。
他不停地徘徊,等待着乔舒亚,试图不思考。可"不思考"看来是不可能的。
我们难道毫无指望了吗?我们注定是要一遍又一遍地去做吗?除了在无止境的兴盛与衰败的循环中扮演不死鸟的角色,我们就别无选择了吗?亚述、巴比伦、埃及、希腊、迦太基、罗马、查理曼大帝的帝国和土耳其,化为灰烬,遍地荒芜。西班牙、法 国、英国和美国湮没于漫长岁月,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主啊,我们注定要这样吗,被束缚在疯狂的钟摆上,却无法停止它的摆动?
他心想,这一次,它将把我们摇成灰烬。
当帕特修士给他送来第二份电报时,绝望的感觉被驱除了。院长撕开电报,扫了一眼以后笑起来:"乔舒亚修士到了吗?""正在外面等候呢,神父大人。"
"让他进来。"
"嗬,修土,把门关上,打开消音器。然后再看看这个。"乔舒亚匆匆看过第一份电报。"新罗马发来的答复吗?""早上收到的。先打开那个消音器,我们有些事情要商量。"乔舒亚关上门,拨动墙上的一个开关。隐藏着的扩音器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停止后,房间里的音响效果似乎突然变了。
泽尔基师挥手示意他坐下,乔舒亚看着第一份电报。
"......有关《逃离地球计划》,请勿擅自采取任何行动。"他大声朗读。
"那玩意开着,你只能大声叫。"院长指指消音器,"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正在读。那么计划取消了?"
"别一脸轻松了。那是今天早上收到的。这是下午收到的。"院长扔给他第二份电报:
今日早先的电报作废。应教皇的要求,立刻重新启动《逃离地球计划》。选派骨干成员,三日离开。等收到确认电报后再出发。上报骨干队伍中的缺席人员。视具体情况,开始实施计划。教区宗座代表,霍夫施特拉夫红衣主教埃里克。
修士脸色苍白。他将电报放到桌上,自己坐回到椅子上,紧闭双唇。
"你知道《逃离地球计划》是怎么回事吗?""我知道,大人,但不清楚具体细节。"
"嗯,最初计划送几名牧师和一群人移居人马座主星。但是没有实现,因为需要由主教任命牧师,而在第一代移民之后,还需派遣更多牧师,如此等等。问题归结为一场争论,即这些侨居区是否能持久,果真如此,是否需要委任神职,不需倚赖地球上的帮助就能确保侨居星球上的使徒传统世代相传?你明白那将意味着什么吗?"
"我想,至少要派遣三名主教。"
"没错,而且这样做好像有点愚蠢。这些移民队伍人数并不多。但在上次世界危机期间,《逃离地球计划》成了一项应急计划,万一地球发生最坏的情况,可保存侨居星球上的教会。我们有一艘船。"
"星际飞船?"
"正是而且我们有一队能够操纵它的机组人员。""在哪里?"
"我们的机组人员就在这里。"
"在修道院里?可是谁......"乔舒亚一怔,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可是,大人,我的太空经验完全是轨道航天器,而不是真正的太空飞船!何况这也是老早以前的事了,而且我去的是西多会"
"那些我都清楚。具备太空飞船驾驶经验的人还有很多,那些人你也知道。不是有笑话说吗,在太空里待过的人似乎特别想加入我们的修会。当然,修会里太空人多绝不是偶然的。你还记得吗?还是候补见习修士的时候,我们专门考问过你的太空知识。"
乔舒亚点点头。
"你肯定也记得,被问及如果修会要你进人太空,你是否愿意。"
"我记得。"
"那时你也该完全意识到,万一《逃离地球计划》实施,你是有可能被派去执行这项任务的。"
"我--我想,我当时就害怕事情会这样,大人。""害怕?"
"是担心,也有点害怕,因为我一直希望在修会里度过一生。""当一个牧师?"
"那个--嗯,我还没有决定。"
'《逃离地球计划》不是让你违背誓言,也不意味着离开修会。""修会也去?"
泽尔基笑笑说:"带着《大事记》。"
"全部带--哦,你是说拍在缩微胶卷里。去明?""人马座侨居区。"
"我们要去多长时间,院长大人?""你要是去了,就不再回来了。"修士重重叹了Vl气,盯着第二份电报,却似乎什么也没看到,
搔着胡须发呆。
"三个问题。"院长道,"现在你不必急着回答,但要开始考虑,而且要仔细考虑。第一,你是否愿意去?第二,你是否想成为牧师?第三,你是否愿意领导这群人?说到愿意,我并不是指'愿意服从';我是说积极参加,或者愿意积极参加。慎重考虑一下;你有三天的时间--也许更短。"
时代的变迁很少侵袭到古代修道院的建筑物和场地。为了保
古建筑免遭让人心烦的现代建筑蚕食,新增的房屋都建在院墙之外,甚至公路对面。有的时候确实很不方便。原先的餐厅因为房顶翘曲而遭人非议,去新餐厅又必须穿越公路。地下行人通道多少缓解了这种不便,修士们每天就穿过通道前去就餐。
有几个世纪历史的公路虽然拓宽了,但路还是那条路。异教徒大军、朝圣者、农夫、驴车、游牧人、来自东方的彪悍骑士、大炮、坦克,以及十吨级的卡车都曾在这条路上通过。随着年代和季节的变化,交通时而拥挤,时而空闲,时而断断续续。很久以前曾经有过六车道,还通行过自动化车辆。后来,繁忙的交通停止了,路面破裂了,偶尔的雨天过后,缝隙里稀疏地长出些小草,被尘土覆盖。荒漠居民挖出这些破损的水泥块,修建小屋和栅栏。经过长年的侵蚀,公路退化成了沙漠中的小道,穿越荒野。可是现在又跟从前一样了,重新成为六车道公路,又有了自动化车辆。"今晚交通疏缓,"他们走出古老的大门时院长说,"我们步行过公路吧。沙尘暴后,地道里闷得受不了。要是你不想躲汽车就算了。"
"走吧。"乔舒亚修士附和着。
低矮的卡车前灯黯淡(只有警告的意义),在轮胎和发动机的吼叫声中,从他们身边莽撞地飞驰而过。柏油水泥路面呈粉红色,闪闪发亮。卡车用碟形天线探视道路,用磁性触角感测路基中的导向钢条,从而获得引导,向前疾行。这些庞然大物是人类的经济动脉里流动着的血液。两位修士看着它们从身边疾驰而过,只能东躲西闪。要是被其中一辆撞倒,卡车就会前赴后继地从不断碾过,直到某辆安全巡逻车发现公路上有个人被压扁后的痕迹,才会专门来打扫干净。自动驾驶仪的感应装置探测金属块的能力比探测肉和骨头的能力强得多。
"真不该这样横穿公路。"他们走到中心岛,停下来喘口气,这时乔舒亚说,"看谁站在那里。"
院长凝神看去,拍了拍脑门。"格拉莱斯夫人!今晚她会到处找我,我却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她把西红柿卖给了修女的餐厅,现在又找我来了。"
"找您?她昨天晚上在那儿,前天晚上也在那儿。我还以为她在等车。她为什么找您?"
"哦,其实没什么。她在西红柿价格上敲了修女们一竹杠,现在要把多赚的钱来找我捐给济贫募捐箱。需要一点仪式,这我倒不介意,糟糕的是接下来的事。你会明白的。"
"我们要倒回去走?"
"胡说。想伤害她的感情吗?现在她已经看到我们了,走吧。" 他们又融人了细长的车流中。
双头妇人挎着一只空菜篮,和她六条腿的狗等在新大门口。狗有四条正常的腿,多余的那一对无所事事地在两边摇来摆去。至于那妇人,多出的那个脑袋就像狗的那两条腿一样,一无所用。这是个小脑袋,一个可爱的小脑袋,从来不睁眼睛。没有迹象显示它参与了妇人的呼吸和思考。它懒洋洋地靠在肩膀上,又瞎又聋又哑,只是如植物般地活着。可能它没有大脑,因为它没有显示出任何独立的知觉。她的另一张脸年事已高,满是皱纹,而多出的这个脑袋,虽然经历过风沙的洗礼和沙漠骄阳的曝晒,却仍透着几分稚气。
等他们走近时,老妇人屈膝致意,而狗却吼叫着后退。"晚上好,泽尔基神父,"她慢吞吞地说,"祝您今晚愉快也祝你愉快,修士。"
"哎呀,你好,格拉莱斯夫人"
那只狗汪汪狂吠,周身的毛竖了起来,狂乱地上蹿下跳,露出牙齿,朝着院长的脚踝直撞,一副要撕咬的样子。格拉莱斯夫人立刻用菜篮敲打她的宠物,狗用犬牙撕咬着菜篮。狗缠上了女主人。格拉莱斯夫人用菜篮将它赶开。受到几次响亮的重击之后,狗只好退到门口,趴在那里低吼。
"普丽西拉心情真不错。"泽尔基高兴地说,"是不是要生小崽啦?"
"请原谅,大人。"格拉莱斯夫人说,"不是的,魔鬼使它烦躁不安!是我那男人。他对可怜的小狗施了魔法,他--喜欢施魔法这使它害怕一切。它这么不听话,恳请大人饶恕。"
"没关系。嗯,晚安,格拉莱斯夫人。"
想避开这妇人却并非易事。她抓住院长的衣袖,张开没牙的嘴笑着,叫人无法抗拒。
"等一会儿,神父,要是您抽得出空,就抽一会儿工夫给一个卖西红柿的老太婆吧。"
"噢,当然可以!我很高兴"
乔舒亚朝院长窃笑一下,走过去想说服狗让他们过去。普丽西拉爱理不理地看着他。
"给,神父,给,"格拉莱斯夫人说,"把这点东西带给你的募捐箱。给"硬币叮当作响,泽尔基拒绝接受,"不,给,拿着,拿着。"她坚持要给,"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你总是这么说。可你说得不对!我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穷。再说,你是在做善事。如果你不收下,我那恶男人会抢走的,然后去作恶。给我卖了西红柿,卖了好价钱,就在附近卖掉的,而且我给拉谢尔带来了这个星期的粮食,还有漂亮的玩具呢。我要你拿着。给。"
"真好......"
"呜汪!"门口传来一声吼叫,"汪!汪!呜汪,呜汪!"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狂吠,只见普丽西拉一边咆哮,一边后退。乔舒亚精神恍惚地走回来,手藏在衣袖里。
"他咬你了,伙计?""呜汪!"修士说。"你对它做了什么?""呜汪!"乔舒亚修士重复着,"汪!汪!呜汪,呜汪!
然后解释道,"普丽西拉相信我变成了狼人。我们赶快过大门。"那只狗不见了。可格拉莱斯夫人再次抓住院长的衣袖。"再打扰你一会儿,神父,然后我就让你走。我来见你,本来是想跟你说小拉谢尔。要考虑洗礼命名仪式,我想问你是否愿意主持仪式"格拉莱斯夫人,"他温和地打断她的话头,"去见你自己教区的牧师。他会处理这些事务的,不要找我。我没有教区只有修道院。去跟圣米迦勒教堂的泽洛神父说。我们教堂连个洗礼盆都没有。除了廊台,我们教堂其他地方禁止妇女进入"
"修女的礼拜堂里有个洗礼盘,而且妇女可以"
"那是给泽洛神父用的,不是给我的。再说,这必须记录在你自己的教区里。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我才能"
"唉,唉,这我知道,可我见过泽洛神父。我把拉谢尔带进了他的教堂,但那个白痴不愿意碰她。"
"他拒绝为拉谢尔施洗礼?""是的,那个白痴。"
"你是在谈论一位牧师,格拉莱斯夫人。他不是白痴,我很了解他。如果他拒绝,肯定有他的理由。如果你不认同他的理由,那么去找别人吧但不要找修道院的牧师。也许可以找圣梅西教堂的牧师。"
"唉,那里我也去过了......"她又开始没完没了地为没能受洗的拉谢尔辩解。起先,两位修士耐心倾听。乔舒亚注视着她,一边抓住院长的上臂。他的手指慢慢地抠进泽尔基的胳膊里,直到他疼得皱起眉头,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指扳开。
"你干什么?"他低声说道,可接着便注意到修士脸上的表情。乔舒亚的眼睛死死盯着老妇人,仿佛她是一条能以目光摄人的毒蛇。泽尔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她另一个脑袋被一层面纱半遮半掩着,但这些乔舒亚应该见得多了。"对不起,格拉莱斯夫人,"她喘气的瞬问,泽尔基打断了她,"现在我真的要走了。你听我说:我会为你打电话给泽洛神父,我只能做这些。我们会再次和你见面,我保证。"
"多谢你了,我耽搁你了,求你宽恕。""晚安,格拉莱斯夫人。"
他们进门之后往餐厅走去。乔舒亚用手掌重重地打了几下太阳穴,好像要把某些东西震回原位。
"你干嘛那样盯着她看?"院长问道,"太不礼貌了。"
"您没注意吗?""注意什么?""看来你没有注意到。嗯......先不说这个。可谁是拉谢尔?为 什么他们不给那个孩子施洗礼?她是这个女人的女儿吗?"
院长神情紧张地笑了笑。"格拉莱斯夫人正是这么说的。可问题在于拉谢尔究竟是她的女儿,她的妹妹--或者只是她肩膀上多出来的那个累赘。"
"拉谢尔--她的另一个脑袋?""别这么大声叫。她会听见的。""她要给那玩意儿施洗?"
"相当紧急,对吧?麻烦呀。"
乔舒亚双手一扬,"他们怎么处理这种事的?"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感谢上帝,我不用负责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是暹罗连体婴那么简单,处理起来会容易一些。可这件事却没那么简单。老人们说格拉莱斯夫人出生的时候没有拉谢尔。"
"农民的传言罢了!"
"也许吧。可有些人愿意宣誓作证,那颗头'就这么长出来'了。长了个多余的脑袋,你说这老太婆应该有多少个灵魂?我的孩子,这种事会让大人物们得胃溃疡的。那么,你注意到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你盯着她看,还那样掐我的胳膊?"
修士没有马上回答。"它冲着我笑。"最后他说。"什么在笑?"
"她的另一个头,呃--拉谢尔。笑了。我还以为她会醒过来。"院长在餐厅的入口处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她笑了。"修士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是你的幻想吧。"
"应该是这样,大人。""应该是你的幻想。"乔舒亚修士试着想再幻想幻想。"我想不出来。"他说。
院长把老妇人的硬币丢进捐款箱。"我们进去吧。"
新餐厅功能齐备,铬制设备,听觉效果经过精心设计,灯光还有杀菌效果。被烟熏黑的石头、油脂灯、木碗,还有藏在地窖里的陈年干酪都不见了。除了十字形的座位布局和沿墙排列的画像,这地方简直就是工业特色的餐厅。就像整个修道院的氛围那样,这里的气氛也已今非昔比。此前,修士们长期致力于保护早已消亡文明的文化残迹,现在他们终于看到,一个更加强大的新文明诞生了。过去的使命已经完成,新的任务已经明确。历史陈列在玻璃橱柜里供人瞻仰,可那已不再是现实。修会与时俱进,紧跟铀、钢铁和耀眼夺目的火箭的潮流,陶醉在重工业的隆隆声和星际动力转换器的呜呜声中。至少从表面上看,修会与时代潮流融合了。
"靠近他。"诵经师修士吟咏着。
穿着长袍的众人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耐烦地听着吟诵经文。饭菜还没上桌,桌上空空如也,晚餐又延迟了。这个组织以人为细胞,其生命延续了70代人。今夜气氛显得如此紧张,似乎这个组织感觉到出了问题,似乎通过其成员的心灵感应,意识到了鲜为人知的内幕。这个组织就像身体,和身体一样新陈代谢。但有时它却犹如具有模糊意识的头脑,用各种族最原初的语言鼓舞其成员,低声自语,同时与上帝交流。紧张情绪不断加剧,也许是因为远处反导导弹试射场火箭训练的轰隆声,当然还因为晚餐延误了。
院长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做个手势让副院长勒希神父走上诵经台。开讲前,副院长脸上显出一阵痛楚的模样。他最后开口说:"外来世界不断传来消息,打破了我们平静的修道院生活,对此我们全都深表遗憾。但我们一定要记住,我们是在为世界祈祷,祈祷世界获救,同时也为我们自身祈祷。尤其是现在,世界需要我们的祈祷。"说完,他瞥了一眼泽尔基。院长点点头。
"撒旦降临了。"说完这一句,牧师戛然而止。他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诵经台,仿佛突然受了打击,说不出话来。
泽尔基站起身。"这是乔舒亚修士的推论。顺便说一下,"他插话说,"大西洋联盟的摄政理事会对此没有衾态,政府对此也没有任何评论,我们的了解与过去相差无几。不过我们知道,国际法庭正在召开紧急会议,防卫内务部的人也在紧张工作。防卫警报已经发出,我们会受到影响,但请各位不要慌张。神父""谢谢大人。"泽尔基师入座后,副院长仿佛又寻找回自己的 声音,开l21道,"现在院长神父大人要我宣布以下的内容:
"第一,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们要在晨经前先向圣母祈祷,求她为我们带来和平。
"第二,在入口的桌子上放着一些手册,讲述空袭或导弹袭击警报时期的民防措施。每人拿一份,若已经看过了,就请再看一遍。"第三,若袭击警报拉响,下面这些修士应立即前往老修道院的场院报到,接受特殊指令。即使没有袭击警报,这些修士也应该在后天早上晨经之后立刻到那里报到。他们是一乔舒亚修士、克里斯托弗修士、奥古斯丁修士、詹姆斯修士、塞谬尔修士--"修士们面无表情地聆听着,安静中透着一丝紧张。总共有二十七个名字,没有一个是见习修士,包括几位著名学者、一个看门的和一个厨师。乍一听觉得这些名字像是从箱子里随意抽出来的。
勒希神父读完名单后,一些修士好奇地面面相觑。
"这些人明天晨经后到医务室报到,进行全面体检。"说完,副院长转向泽尔基,"院长大人?"
"对了,还有一点。"院长走到诵经台,"修士们,我们不要认. 为战争就要爆发。我们要提醒自己,魔鬼一直与我们在一起,到现在已经有两百年了。但只扔过两次,规模小于百万吨。若是战争爆发,我们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上次人类试图毁灭自己时所造成的影响遗留至今,我们现在仍然深受其害。在过去圣莱博维茨的时代,他们或许还不知道后果。或许他们知道,只是在真正尝试之前不太相信--犹如一个孩子,从来没有开过枪,但也很清楚子弹上膛的手枪能干什么。他们未曾见过数百万的尸首,未曾见过那些死胎,那些面目狰狞的、丧失人性的和失明的人们。他们未曾见过疯狂、杀戮和毫无理智的破坏。然后他们尝试了,他们也看到了后果。
"现在--现在那些国君们、总统们、执行委员会们,现在他们知道了,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从自己生育的孩子身上就可以意识到这一点,这些孩子只能送到残疾人救济院。他们意识到了后果,并且一直保持着和平。当然,这不是真正的太平,但毕竟还算和平,几个世纪里仅发生过两次具有战争危险的事件。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天。现在他们清楚地知道后果。我的孩子们,他们是不会重蹈覆辙的,只有一群彻底的疯子才会做出这种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人在笑,虽然只是微微一笑,但在这众多神情严肃的脸庞中,这张脸犹如叮在一碗冰激凌上的死苍蝇一样显眼。泽尔基师皱紧了眉头。而那老头却依旧面带怪笑。他和另外三个过路客一块儿坐在"乞丐桌"边。老人下巴留着浓密的黄胡子。他披着一件粗麻袋,上面留着袖孑L,权当是件上衣。他继续冲着泽尔基怪笑。老人看上去就像久经雨水冲蚀的峭壁,真该给他来一次洗足仪式。泽尔基怀疑他要站起来向东道主宣布些什么--或是大放厥词--但这也仅仅是从那种怪笑中做出的推测。他突然觉得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老人,但很快又放弃了这种想法。他结束了宣讲。
走回座位的路上,他停下脚步。乞丐朝他微笑着点点头。泽尔基走上前去。
"请问您是哪位?我以前在哪里见过您吗?"
"什么?"
"我叫拉撒路。"乞丐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明"
"叫我拉撒路吧。"老乞丐说完咯咯地笑出声来。
泽尔基师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拉撒路?在当地,确实有个
传说,老太婆们四处传播--但那是神话啊。据说,有个被基督复活、本人却不是基督徒的人。但他仍然摆脱不了觉得这老头在哪里见过的念头。
"把面包摆上来做祈祷吧。"他命令道,这样一来晚餐也快开始了。
祷告完毕后,院长又朝乞丐桌瞥了一眼。那老头正用篮帽扇着热汤。泽尔基耸耸肩,不再想他,晚餐在一片寂静中开始了。晚祷,也即教会晚上的祷告,在那一晚显得尤为隆重。
但那以后乔舒亚却睡不安稳。梦中,他再次碰到了格拉莱斯夫人。外科医生磨刀霍霍:"趁还没有转为恶性,这个畸形器官必须切除。"拉谢尔那张脸突然睁开双眼,像有什么话要对乔舒亚讲,然而他连听都听不清楚,更别说听明白了。
"我是例外。"她仿佛在说,"我是欺骗,我是"
他一点也没听懂,但试着伸手拯救她。然而中间似乎隔着一堵坚韧的玻璃墙,他无法穿过,他试着通过她的口型来辨别。"我是,我是"
"我,无玷成胎①。"梦中那个声音悄悄说。
他试着打破玻璃墙,将她从刀下救出来,然而太晚了,鲜血横流。他从亵渎神灵的噩梦中惊醒,浑身一阵颤抖,于是祷告。他刚睡着,却再一次在梦中碰见了格拉莱斯夫人。
这一晚过得很不安稳,这一晚属于撒旦≥也正是这个晚上,大西洋联盟发起了对亚洲太空设施的攻击。
在突然的报复中,一座古老的城市死去了。①按基督教义.圣母玛利亚无玷成胎.生下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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