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是一副沉重的人格面具
Dongzhi Guo
成功是一副沉重的人格面具
郭宇宽
刚看到文章《方舟子称“打工皇帝”唐骏留学创业等经历多处造假》,方舟子先生把学术打假的注意力,从学术新贵转到了商界名流。
方舟子先生质疑唐俊先生自己宣称的‘加州理工学院博士学位’是假的,因为查不到有他的博士论文。这应该是一条很有说服力的质疑，一个有博士学位的人，如果没有学位论文，除非是荣誉博士，当然如果像国内很多领导也有博士学位，可以由导师和秘书替他写论文，那是另一回事。
再就是方舟子先生调查，唐骏的英文简历称他在1993年在洛杉矶创办名为Intertex Company的软件公司。查加州政府公司注册数据库，在那段时间无人在洛杉矶注册叫这个名字的公司。有几家有Intertex名字的公司的注册时间、地点都不符。
我注意了一下，网上有些人的跟贴，大概确实唐骏先生的崇拜者很多，都在质疑方舟子动机是出于嫉妒。我随意摘抄了几条留言：“方舟子给唐骏提鞋都不配！” “我认为唐骏无需答复方舟子，方舟子是什么人啊？唐骏如果要和方舟子PK，那我就太看不起唐骏了。唐骏，不要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别跌了身份。 ”“ 小方为人民做了什么啊? 还有脸说唐俊文凭造假!” “狗屁学历，只有人家水平能力高就好了，你眼红什么啊！”
如果这些是网络枪手的策划，倒也罢了，如果这代表中国主流的公众意见，那实在是一件让人痛心的事。首先表明这些人没有人格平等的意识，不管谁钱多，谁地位高，在一个具体的问题上，再牛的人物也压不过一个理字，能把事实和道理讲清楚就行，扯什么谁给谁提鞋呢？难道中国这几十年的公民教育如此失败么？
至于把学历当作狗屁，如果真是一个一以贯之的立场倒也无可厚非，问题是，既然已经有水平了，为什么还要把狗屁写在简历里呢？是因为狗屁能使一个人显得跟有水平么？
这让我想起，去年在台湾世新大学访学期间，听一位女老师讲的一个故事。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圈子里认识一个非常活跃而且令很多人羡慕的人。这个人长得很帅，很阳光，而且年纪轻轻就是一家公司的老总，生意做得很出色。最让人感到佩服的是，这个人的履历简直无可挑剔，可以说他和超人的唯一区别就是他把内裤穿在外裤里面而已。他身边总是不缺漂亮的女孩子，而且这个女老师说，自己都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太让人眼馋了。按这位帅哥自己的说法，他不仅是硅谷的海龟，而且在台湾时是台大的高材生而且是台大棒球队的主力。大家都知道，在台湾棒球运动员受崇拜的程度。而且这位帅哥，可以喜欢绘声绘色的描绘，当年他代表台大和某学校的一场角逐中，自己是如何的神勇，讲得举座啧啧称羡。
结果有一次意外另一个圈子里的一位朋友，恰好也是台大那时棒球队的，结果聊起这位帅哥，他根本想不起有这么一位“主力队员”。更有好事者再去查，发现整个台大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毕业生。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圈子里传开了，可唯独那个帅哥自己不知道，他还是非常热心地参加各种聚会，时时会不经意状说起，兄弟我当年在台大如何如何？我在台大棒球队如何如何？大家都当笑话观察他表演，直到有一次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大笑了出来。在这以后很长时间在这个圈子里，就再也见不到这位超人兄了。
那个女老师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是绘声绘色的，而我听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简直毛骨悚然，太残忍了。我并不觉得那位超人兄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他并没有想伤害任何人，他能办起公司，也说明他的确挺优秀，他只不过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出色一些，在别人面前让自己的形象更完美一些。就像一个打工仔，哪怕住在棚户区的群租房，在上班的时候，也要穿上自己在枕头底下压得平平整整的西装，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挤公共汽车前买煎饼果子填饱肚子，到了公司楼下，却要在新巴克买一杯咖啡端在手上，回家他其实从来不读书看报，但在办公桌上，他经常放一份财经杂志，南方周末或者《时间简史》。这些人都在迎合这个社会的势利，而给自己戴上了一副理想人格的面具，这个社会又何处不存在虚伪呢？
这次的事件中，我尊重方舟子先生所从事的工作，但我又痛心，其实唐骏先生这么多年真得也很不容易。
而最可恶的是诸如“方舟子给唐骏提鞋都不配！”这体现出无条件的势利社会气氛，是这种社会气氛，使每一个要往上走的人，都要戴起成功者的人格面具，把自己装扮得像个超人，庸众也为这种超人欢呼，这样成功者就更要把自己装扮得完美，否则就对不起这样的欢呼。
一个社会要让人活得这么累，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