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樂﹕單向化的文憑拼搏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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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lly Sh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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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r 2, 2007, 12:37:48 AM4/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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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大樂﹕單向化的文憑拼搏遊戲 2007年4月2日

【明報專訊】作者為中文大學社會學系教授

最 近訪問一位中產家長時,她提出了一套甚有啟發的見解:「我不清楚什麼是『獅子山下精神』,也不了解何謂香港人的拼搏精神,但我相信問題並不在於有或無,也 並不關於多了還是少了。我們的問題是:這個社會經過一段快速發展之後,環境、空間已經變得愈來愈狹窄,令人感覺不自在,侷促不安。」她還說:「很多香港人 一天到晚還在談『獅子山下』,講在過去只要努力奮鬥,每個人都有出頭的機會,其實是有兩種心態。一是懷舊,順便講講一代不如一代;二是講這番話的人內心焦 慮,經過一番努力,但又未能見到成績,前路茫茫,唯有把事情理解為一個個人意志的問題,或者這樣心裏會好過一點。」她提出了一項假設:「香港人還是很有拼 搏精神,問題是個人的努力奮鬥都局限在一或兩種渠道,感覺是愈來愈擠迫,看不見出路。」她講了很多個人經驗和感想。

訪問當日,本地一份報章 有此專題報道:「進修增值『後遺症』,去年萬五畢業生,滿街碩士,多過大學生」。據該報道所展示的統計數字,2006年於本地8所大學畢業的本科生有 20,140人,碩士生15,035人;2004至06年間,每年畢業之碩士生平均數為12,719。本科與碩士畢業生人數的差額,已由2004年的 8000左右降至2006年的5000多。當然,上述統計乃粗略數字,未有將不同類型的碩士課程分開點算,但基本上已反映出受訪者的處境。她34歲、已 婚、雙職家庭、育有一名4歲的女兒、大學畢業後已先後完成3個進修課程。由於主題涉及教育,訪談中她也問我的狀。我笑說:「我在80年代中期已擁有兩個 哲學碩士學位,曾經很驕傲地向朋友表示,若然成立一個雙碩士俱樂部,當選會長應該沒有什麼難度,因為會員實在寥寥可數。」今天,情完全不一樣,說「滿街 碩士」(當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並不誇張。而這也就是受訪者反過來向我提出問題的原因:如果進修(公餘或甚至暫時放下工作)可以理解為「獅子山下精神」的 一面或反映出該精神的其中一項指標,則我們有理由相信30世代及更年青的香港人依然拼搏。他們的實際行動不是已經反映港人未失去鬥志嗎?拼搏的港人為什麼 還總是一天到晚在談「獅子山下精神」?

明顯地,進修本身並不能為那些依然拼搏的港人消除心理壓力。這是一個「文憑社會」的內在矛盾——教育 普及,學歷普遍提升,只會令進入職場的門檻提高,造成社會流動機制的制度化,而這反過來又會令社會人士為了提高在勞動市場上的競爭力而增加對學歷的需求。 在這個循環過程中,文憑、學歷會因為供應增加而快速貶值,而個人的進修增值行動在你追我趕的情下,無論如何努力,仍不能避免會落後於形勢——即整體文憑 的市價貶值比個人提升學歷水平的速度高。在眾多參與進修的學員當中,不少只為擴闊眼界、提升自我,但更多是為了提高在職場上的競爭能力或希望通過進修而轉 上另一種事業發展的軌道。對於後者而言,進修增值成為了新的心理壓力的來源——在學歷競賽上,只有少數是贏家。

當然,文憑貶值乃「文憑社 會」的普遍現象,並非香港獨有。學歷來身是一種「位置對比的物品」(positional good)——它所產生的效用不在乎個人擁有多少,而是由周邊其他人擁有多少所決定。學歷這回事沒有所謂擁有幾多才夠,而是要視乎競爭對手是否擁有更高或 更受重視的學術背景。文憑競賽本身就是一次集體挫敗。香港特殊之處,是在文憑競賽的過程中,特別重視策略(於是當某種手段被視為「必殺技」時,大眾立即緊 隨其後)和講求實際成效(亦由於經濟回報未如理想而大失所望)。港式「文憑社會」較其他社會更趨向於單一化——修讀以授課為主的碩士課程快速成為「潮流」 是近期趨勢之一;而在近20年裏,接受過商科訓練的成為了人口中的多數(據2006年人口普查資料顯示,具中學以上教育水平的人口中,32.3%修讀商科 課程,實際數目為439,085人,較1996年的數字上升122.3%)。香港的情是大量人士沿同一途徑,以同一種方式,朝覑同一方向猛衝,結果造成 「社會擁擠」(social congestion)。這是一個大多數人都不會快樂的「遊戲」。

回到受訪者的問題,面對這樣的一個競爭環 境,她自覺需要為女兒早作準備,及早「武裝」起來,應付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淘汰賽。她為女兒選了樂器,正式開始在她身上作文化資本的投資。她也知道這種 「資本」也一樣早已貶值(2004/05年間在港參加英國皇家音樂學院聯合委員會術科考試人數為72,670,較2000/01年間的49,987人上升 45.4%),但作為一種工具,始終覺得要人有我有。無奈之後,繼續無奈。談談「獅子山下精神」,將問題轉移到個人意志之上,可能是深層焦慮的表現,多於 對某種價值的追求。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或者「獅子山下精神」之所以引來各種想像,是因為我們對「獅子山下」時代有美好回憶。我在「今天成為 中產階級又如何」(《明報》2007年1月29日)一文裏提過,市民在七八十年代時感覺良好,不是因為殖民管治深得民心或人人成功,而是對不同的人而言, 有不同的發展機會和路徑。雖不平坦,但各形各色,存在各種可能性。現在,過度的工具、策略性思維反而將整個社會變得單向、平面。曾經較為多元化的香港社 會,已逐漸變為獨沽一味。繼續這樣走下去,是出路?還是死胡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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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運流浪小貓咪
那裡有社運‧便流浪到那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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