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史氏按】《北洋军阀史话》评价梁启超此文曰:"梁启超在当时,人们常说他的文字像利刃一样可以杀人,梁的政治立场在历史上评价是有问题的,可是他的文章确是荡气回肠,令人百读不厌,尤以《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对筹安会和袁称帝的打击,不下于蔡锷领导的护国之役。"吾读后感到真所谓"辨才无碍"也。要说其"立论",则汪凤瀛的《致筹安会和杨度的论国体书》,仅一千四百字就说透彻了;但在"驳论"上,梁文却是力透纸背,挥斥方遒。不禁想到"大专辩论会",若让梁充当辩手,专门揭破对手漏洞,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真可所向无敌。不过,要说是对袁世凯的打击"不下于蔡锷"的军事行动,则颇有怀疑。
梁启超:《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摘录
秋霜腹疾,一卧兼旬,感事怀人,百念灰尽,而户以外甚嚣尘上,豗然以国体问题闻。以厌作政谈如鄙人者,岂必更有所论列?虽然,独于兹事有所不容己于言也.乃作斯篇。
吾当下笔之先,有二义当为读者告:其一,当知鄙人原非如新进耳食家之心醉共和,故于共和国体非有所偏爱,而于其他国体,非有所偏恶,鄙人十年来夙所持论,可取之以与今日所论相对勘也;其二、当知鄙人又非如老辈墨守家之龂龂争朝代,首阳蕨薇,鲁连东海,此个人各因其地位而谋所以自处之道则有然,若放眼以观国家尊荣危亡之所由,则一姓之兴替,岂有所择,先辨此二义,以读吾文,庶可以无蔽而还于正鹄也。
吾自昔常标一义以告于众,谓吾侪立宪党之政论家,只问政体,不问国体,骤闻者或以此为取巧之言,不知此乃政论家恪守之原则,无可逾越也。盖国体之为物既非政论家之所当问,尤非政论家之所能问。
夫国体本无绝对之善,而惟以已成之事实,为其成立存在之根原,欲凭学理为主奴,而施人为的取舍于其间,宁非天下绝痴妄之事?仅痴妄犹未足为深病也;惟于国体挟一爱憎之见,而以人为的造成事实,以求与其爱憎相应,则祸害之中于国家,将无已时!故鄙人生平持论,无论何种国体,皆非所反对,惟在现行国体之下,而思以言论鼓吹他种国体,则无论何时皆反对之!
今喘息未定,而第二次变更国体之议又复起。此议起因之真相何在?吾未敢深知。就表面观之,乃起于美国博士古德诺氏一席之谈话。古氏曾否有此种主张,其主张之意何在?亦非吾所敢深知(古氏与某英文报记者言,则谓并未尝有所主张云)。顾吾窃有惑者,古氏论中各要点,若对于共和君主之得失为抽象的比较,若论国体须与国情相适,若历举中美、南美、墨、葡之覆辙,凡此诸义,本极普通,非有甚深微妙,何以国中政客如林,学士如鲫,数年之间,并此浅近之理论事实而无所觉识,而至今乃忽借一外国人之口以为重?吾实惑之!若曰此义非外国博士不能发明耶?则其他勿论,即如鄙人者虽学识谫陋,不逮古博士万一,然博士今兹之大著,直可谓无意中与我十年旧论同其牙慧,特其透辟精悍,尚不及我十分之一百分之一耳!
夫孰谓共和利害之不宜商榷?然商榷自有其时。当辛亥革命初起,其最宜商榷之时也,过此以往,则殆非复可以商榷之时也。(湖口乱事继起,正式大总统未就任,列国未承认共和时,或尚有商榷之余地,然亦仅矣)。当彼之时,公等皆安在?当彼之时,世界学者比较国体得失之理论,岂无一著述足供参考?当彼之时,美、墨各国岂皆太平宴乐,绝无惨状呈现,以资龟鉴?当彼之时,迂拙愚赣如鄙人者,以羁泊海外之身,忧共和之不适,著论腾书,泪枯血尽(我生平书札不存稿,今无取证,当时要人,谁得吾书者,当自知之。吾当时有诗云:报楚志易得,存吴计恐疏。又云:兹括安可触,驰恐难复张。又云:让皇居其所,古训聊可式。其余则有数论寄登群报也)。而识时务之俊杰,方日日以促进共和为事,谓共和为治安之极轨。谓共和为中国历史所固有也。呜呼!天下重器也,可静而不可动也,岂其可以翻复尝试,废置如奕棋,谓吾姑且自理焉,而预计所以自谓之也?夫使共和而诚足以亡国也,则须知当公等兴高采烈,以提倡共和促进共和之日,即为陷中国于万劫不复之时,谚有之:'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人生几何,造一次大罪孽,犹以为未足,忍又从而益之也?夫共和之建,曾几河时?而谋推翻共和者,乃以共和元勋为之主动,而其不识时务,犹稍致留恋于共和者,乃在畴昔反对共和之人。天下之怪事,盖莫过是,天下之可哀,又莫过是也!
今之论者则曰:'与其共和而专制,孰若君主而立宪。'夫立宪与非立宪,则政体之名词也;共和与非共和,则国体之名词也。吾侪平昔持论,只问政体,不问国体,故以为政体诚能立宪,则无论国体为君主为共和,无一而不可也;政体而非立宪,则无论国体为君主为共和,无一而可也。国体与政体,本截然相蒙,谓欲变更政体,而必须以变更国体为手段,天下宁有此理论!果尔则并世诸立宪国,其国体之纷更,恐将无已矣!而前此论者,谓君主决不能立宪,惟共和始能立宪;(吾前此与革命党论战时,彼党持论如此)。今兹论者,又谓共和决才能立宪,惟君主始能立宪,吾诚不知其据何种理论以自完其说也!吾今请先与论者确定立宪之界说,然后徐察其论旨之能否成立。所谓立宪者,岂非必有监督机关与执行机关相对峙,而政权之行使常蒙若干之限制耶?所谓君主立宪者,岂非以君主无责任为最大原则,以建设责任内阁为必要条件耶?认定此简单之立宪界说,则更须假定一事实,以为论辩之根据:吾欲问论者以将来理想上之君主为何人?更质言之,则其人为今大总统耶?抑于今大总统以外,而别熏丹穴以求得之耶?(今大总统不肯帝制自为,既屡次为坚决之宣言,今不过假定以资辩论耳,不敬之罪,吾所甘受也。
如曰别求得其人也,则将置今大总统于何地?大总统尽瘁国事既久,苟自为计者,岂不愿速释此重负,颐养林泉?试问我全国国民,能否容大总统以自逸?然则将使大总统在虚君之下,而组织责任内阁?就今大总统以国为重,肯降心相就,而以全国托命之身,当议会责任之冲,其危险又当若何?是故于今大总统以外,别求得君主,而谓君主立宪即可实现,其说不能成立也。如曰即戴今之大总统为君主也,微论我大总统先自不肯承认也,就今大总统为国家百年大计起见,肯自牺牲一切,以徇民望,而我国民所要求于大总统者,岂希望其作一无责任之君主?夫无责任之君主,欧美人常比诸受豢养之肥猪耳,优美崇高之装饰品耳!以今日中国万急之时局,是否宜以如此重要之人,投诸如此闲散之地?借曰今大总统不妨为无责任之君主也,而责任内阁能否成立,能否适用,仍是一问题。非谓大总统不能容责任内阁生存于其下也,现在国中欲求具此才能资望之人,足以代元首负此责者,足以代元首负此责者,吾竟苦未之见。盖今日凡百艰巨,非我大总统自当其冲,云谁能理?任择一人而使之代大总统负责,微论其才力不逮也,而威令先自不行。昔之由内阁制而变为总统制,盖适应于时势之要求,而起废之良药也,今后一两年间之时势,岂能有以大异于前,而谓国体一更,政制即可随之幡然而改?非英雄欺人之言,即书生迂阔之论耳!是故假定今大总统肯为君主,而谓君主立宪即可实现,其说亦不能成立也。
然则今之标立宪主义,以为国体论之护符者,除非其于立宪二字,别有解释,则吾不敢言。夫前清末叶,则固自谓立宪矣,试问论者能承认否?且吾欲问论者挟何券约,敢保证国体一变之后,而宪政即可实行而无障?如其不然,则仍是单纯之君主论,非君主立宪论也。既非君主立宪,则其为君主专制,自无待言。不忍于共和之敝,而欲以君主专制代之,谓为良图,实所未解。今在共和国体之下,而暂行专制,其中有种种不得已之理由,犯众谤以行之,尚能为天下所共谅;今如论者所规画,欲以立宪政体与君主国体为交换条件,使其说果行,则当国体改定伊始,势必且以实行立宪宣示国民,宣示以后,万一现今所谓种种不得已之理由者依然存在,为应彼时时势之要求起见,又不得不仍行专制,吾恐天下人遂不复为元首谅矣!夫外蒙立宪之名而内行非立宪之实,此前清之所以崩颓也!诗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论者其念诸!
吾言几尽矣,惟更有一二义宜为公等忠告者:公等主张君主国体,其心中之将来君主为谁氏,不能不为公等质言之,若欲求诸今大总统以外耶?则今大总统朝甫息肩,中国国家暮即属扩,以公等之明,岂其见不及此?见及此而犹作此阴谋,宁非有深仇积恨于国家,必绝其命而始快,此四万万人所宜共诛也!若即欲求诸今大总统耶?今天总统即位宣誓之语,上以告皇天后土,下则中外含生之俦,实共闻之!年来浮议渐兴,而大总统偶有所闻,辄义形于色,谓无论若何敦迫,终不肯以夺志,此凡百僚从容瞻觐者所常习闻,即鄙人固亦历历在耳;而冯华甫上将且为余述其所受诰语,谓已备数椽之室于英伦,若国民终不见舍,行将以彼土作汶上。由此以谈。则今大总统之决心可共见也,公等岂其漫无所闻?乃无端而议此非常之举,万一事机洊迫,致我大总统愤践其前言,以翔夫寥廓,不知公等何以善其后也?而其不然者,其必公等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私谓大总统居常所谈说,咸非其本意,不过如孔子所云'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吾姑一尝试焉,而知其必不吾訶也;信如是也,则公等将视我大总统为何如人?食言而肥,匹夫贱之!设念及此,则侮辱大总统人格之罪,又岂擢发可数?此亦四万万人所宜共诛也。
复次,公等曾否读《约法》?曾否读《暂行刑律》?曾否读《结社集会法》?曾否读《报律》?曾否读一年来大总统关于淆乱国体惩激之各申令?公等又曾否知为国民者应有恪遵宪典法令之义务?乃公然在辇段之下,号召徒众,煽动革命(凡谋变更国体,则谓之革命,此政治学之通义),执法者惮其贵近,莫敢谁何,而公等乃益白昼横行,无复忌惮,公等所筹将来之治安如何,吾不得知,而目前之纪纲,则既被公等破坏尽矣!如曰无纪纲而可以为国也,吾复何言?如其否也,则请公等有以语我来!且吾更有愿为公等进一解者:公等之倡此议,其不愿徒托诸空言甚明矣,其必且希望小主张者能实见施行,更申言之,则希望其所理想之君主国体,一度建设,则基业永固,传诸无穷也。夫此基业,果遵何道,始能永固以传话无穷?其必自国家机关令出惟行,朝野上下守法如命。今当开国承家伊始,而首假途于犯法之举动以为资,譬诸欲娶妇者,横挑人家闺闼,以遂苟合,曰但求事成,而节操可勿沾沾也,则其既为吾妇之后,又有何词以责其不贞者?今在共和国体之下,而日可以明目张胆集会结社,以图推翻共和,则他日在君主国体之下,又曷为不可以明目张胆集会结社,以图推翻君主,使其其他之团体希图别种活动,使其时复有其他之博士提示别种学说,有其他之团体希图别种活动,不知何以待之?诗曰:'毋教揉升木,如涂涂附。'谋人家国而出于此,其不智不亦甚耶!孟子日:'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以不可继者诏示将来,。其不祥不亦甚耶!昔干令升作《晋纪总论》,推原司马氏丧乱之由,而叹其创基植本,异于三代。陶渊明之诗亦曰:'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呜呼!吾吾观今兹之事,而隐忧乃无极也!
(附言)吾作此文既成后,得所谓筹安会者寄示杨度氏所著《君宪救国论》,偶一翻阅,见其中有数语云:'盖立宪者,国家有一定之法制,自元首以及国人,皆不能为法律外之行动,贤者不能逾汉律而为善,不肖者亦不能逾法律而为恶。'深叹其于立宪精义,能一语道破,惟吾欲问杨氏所长之筹安会,为法律内之行动耶?抑法律外之行动耶?杨氏贤者也,或能自信非逾法律以为恶,然得勿已逾法律以为善耶!呜呼!以昌言君宪之人,而行动若此,其所谓君宪者从可想耳!而君宪之前途,亦从可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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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与《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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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05期1915年底,袁世凯花巨资买下英国曼彻斯特卫报一个版面,授意自己的法律顾问古德诺和<君主与共和论>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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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3-12-21  |
梁启超 1915 年8 月31 日
秋霖腹疾,一卧兼旬,感事怀人,百念灰尽,而户以外甚嚣尘上,喧然以国体问题闻。以厌作政谭如鄙人者,岂必更有所论列?虽然,独于兹事有所不容已于言也,乃作斯篇。吾当下笔之先,有二义当为读者告:其一当知鄙人原非如新进耳食家之心醉共和,故于共和国体非有所偏爱,而于其他国体非有所偏恶。鄙人十年来夙所持论,可取之以与今日所论相对勘也。其二当知鄙人又非如老辈墨守家之断断争朝代,首阳蕨薇,鲁连东海,此个人各因其地位而谋所以自处之道则有然,若放眼以观国家尊荣危亡之所由,则一姓之兴替,岂有所择?先辨此二义,以读吾文,庶可以无蔽而适于正鹄也。吾自昔常标一义以告于众,谓吾侪立宪党之政论家,只问政体,不问国体。骤闻者或以此为取巧之言,不知此乃政论(家)①当恪守之好例②,无可踰越也。盖国体之为物,既非政论家之所当问,尤非政论家之所能问。何以言乎不当问?当国体彷徨歧路之时,政治之一大部分恒呈中止之状态,殆无复政象之可言,而政论更安所丽?苟政论家而牵惹国体问题,故导之以入彷徨歧路,则是先自坏其立足之基础,譬之欲陟而捐其阶,欲渡而舍其舟也,故曰不当问也。何以言乎不能问?凡国体之由甲种而变为乙种,或由乙种而复变为甲种,其驱运而旋转之者,恒存夫政治以外之势力。其时机未至耶,绝非缘政论家之赞成所能促进;其时机已至耶,又绝非缘政论家之反对所能制止。以政论家而容喙于国体问题,实不自量之甚也,故曰不能问也。岂惟政论家为然,即实行之政治家亦当有然。常在现行国体基础之上,而谋政体政象之改进,此即政治家唯一之天职也。苟于此范围外越雷池一步,则是革命家或阴谋家之所为,非堂堂正正之政治家所当有之事也。其消极的严守之范围则既若是矣,其积极的进取之范围则亦有焉。在甲种国体之下为政治活动,在乙种反对国体之下仍为同样之政治活动,此不足成为政治家之节操问题。惟牺牲其平日政治上之主张,以售易一时政治上之地位,斯则成为政治家(之)①节操问题耳。是故不问国体只问政体之一大义,实彻上彻下,而政治家所最宜服用也。夫国体本无绝对之美,而惟以已成之事实为其成立存在之根原;欲凭学理为主奴而施人为的取舍於其间,宁非天下绝痴妄之事?仅痴妄犹未足为深病也;惟于国体挟一爱憎之见,而以人为的造成事实,以求与其爱憎相应,则利①害之中于国家将无巳时。故鄙人生平持论,无论何种国体,皆非所反对;惟在现行国体之下,而思以言论鼓吹他种国体,则无论何时皆反对之。昔吾对于在君主国体之下而鼓吹共和者尝施反对矣,吾前后关于此事之辩 ① 杨度,字皙子,孙毓筠,字少侯。 ② 此文即为共和与君主论。 ① 林氏此文发表于8 月16
日,名读筹安会发起词感言。此处说该文见论辩,误,本书共分五篇:纪闻政谈书牍论辩时评,此文编在政谈中。 ① 国民公报此文发表于8 月11
日,名古德诺氏政体之商榷。此处说该文见论辩,误;亦编在政谈中。此报不久即被封闭。 论,殆不下二十万言,直至辛亥(宣统三年,1911
年)革命既起,吾于其年九月犹著一小册,题曰新中国建设问题,为最后维持旧国体之商榷。吾果何爱于其时之皇室者,彼皇室之僇辱我岂犹未极?苟微革命,吾至今犹为海外之僇民耳。后以②当时皇室政治种种予人以绝望,吾非童骇,吾非聋聩,何至漫无感觉?顾乃冒天下之大不韙,思为彼亡垂绝之命,岂有他哉?以为若在当时现行国体之下,而国民合群策群力以图政治之改革,则希望之遂或尚有其期;旧国体一经破坏,而新国体未为人民所安习,则当骤然蜕变之数年间,(其)①危险苦痛将不可思议。不幸则亡国恒于斯,即幸而不亡,而缘此沮政治改革之进行,则国家所蒙损失,其何由可赎?呜呼!前事岂复忍道。然则今之标立宪主义以为国体论之护符者,除非其于立宪二字别有解释,则吾不敢言。夫前清之末叶,则固自谓立宪矣,试问论者能承认否?且吾欲问论者,挟何券约,敢保证国体一变之后,而宪政即可实行而无障?如其不然,则仍是单纯之君主论,非君主立宪论也。既非君主立宪,则其为君主专制,自无待言。不忍于共和之敝,而欲以君主专制代之,谓为良图,实所未解。今在共和国体之下而暂行专制,其中有种种不得已之理由,犯众谤以行之,尚能为天下所共谅。今如论者所规划,欲以立宪政体与君主国体为交换条件,使其说果行,则当国体改定伊始,势必且以实行立宪宣示国民。宣示以后,万一现今种种不得已之理由者依然存在,为应彼时(时)②势之要求起见,又不得不仍行专制,吾恐天下人遂不复能为元首谅矣。夫外蒙立宪之名,而内行非立宪之实,此前清之所以崩颓也。诗曰?quot;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论者其念诸!且论者如诚以希求立宪为职志也,则曷为在共和国体之下不能遂此希求,而必须行曲以假涂于君主?吾实惑之。吾以为中国现在不能立宪之原因,盖有多种:或缘夫地方之情势,或缘夫当轴之心理,或缘夫人民之习惯与能力。然此诸原因者,非缘因行共和而始发生,即不能因非共和而遂消灭。例如上自元首,下及中外大小独立宜暑之长官,皆有厌受法律束缚之心,常感自由应付为便利,此即宪政一大障碍也。问此于国体之变不变,有何关系也?例如人民绝无政治兴昧,绝无政治知识,其道德及能力,皆不能组织真正之政党,以运用神圣之议会,此又宪政一大障碍也。问此于国体之变不变,有何关系也?诸类此者,若令吾悉数之,将累数十事而不能尽;然皆不能以之府罪于共和,甚章章也。而谓共和时代不能得者,一人君主时代即能得之,又谓君主时代能得者,共和时代决不能得之,以吾之愚,乃百思不得其解。吾以为中国而思实行立宪乎,但求视新约法为神圣,字字求其实行,而无或思逐于法外。一面设法多予人民以接近政治之机会,而毋或壅其智识,阏其能力,挫其兴味,坏其节操,行之数年,效必立见。不此之务,而徒以现行国体为病,此朱子所谓不能使船嫌溪曲者也。
主张变更国体者最有力之论据,则谓当选举总统时,易生变乱。此诚有然。吾十年来不敢轻于附和共和,则亦以此。论者如欲自伸其现时所主张以驳诘我,吾劝其不必自行属稿,不如转录吾旧著,较为痛快详尽也。今幸也
② 天民报,为进步党的机关报,不久亦被封禁。 ① 家,据盾鼻集论文页2,补入。 ② 好例,据盾鼻集论文页2,作原则。
兹事既已得有比较的补救良法,盖新颁之大总统选举法,事实上已成为终身总统制,则令大总统健在日之此种危险问题自未由发生,所忧者乃在今大总统千秋万岁後事耳。夫此事则岂复国民所忍言?然人生血肉之躯,即上寿亦安能免?固无所容其忌讳。今请遂为毋讳之言:吾以为若天佑中国,今大总统能更为我国尽瘁至十年以外,而于其间整饬纪纲,培养元气,固结人心,消除隐患,自兹以往,君主可也,共和亦可也。若昊天不吊,今大总统创业未半,而遽夺诸国民之手,则中国惟有糜烂而已,虽百变其国体,夫安有幸?是故中国将来乱与不乱,全视乎今大总统之寿命,与其御宇期内之所设施;而国体无论为君主为共和,其结果殊无择也。闻者犹有疑乎?请更穷极事理以质言之。夫君主共和之异,则亦在元首继承法而已。此种继承法,虽今元首在世时制定之,然必俟今元首即世时而始发生效力,至易见也。彼时所发生之效力,能否恰如所期,则其一当视前元首生前之功德威信能否及于身后,其二当视被时有无枭雄跋扈之人,其人数之多寡,其所凭藉是否足以持异议。吾以为立此标准以测将来,无论为君主为共和,其结果常同一也。现行大总统选举法,规定后任大总统应由前任大总统推荐,预书其名,以藏诸石室金匮。使今大总统一面崇闳其功德,而巩固其威信,令国人心悦诚服,虽百世之後,犹尊重其遗令而不忍悖;一面默察将来易于酿乱之种子在何处,思所以预防维而消弭之。其种子存乎制度上耶?则改其制度,毋使为野心家之资;其种子存乎人耶?则裁抑其人,导之以正,善位置而保全之,毋使陷于不义[汉光武宋太祖优待功臣之法]。更一面慎择可以付托大业之人[依大总统选举法,无论传贤传子,纯属前任大总统之自由也],试以大任以养其望,假以实力以重其成,金匮中则以其名裒然居首,而随举不足重轻之二人以为之副而已。如是则当启匮投票之时,岂复有丝毫纷争之馀地?代代总统能如是,虽行之数百年不敝可也。而不然者,则区区纸片上之皇室典范,抑何足恃?试历览古来帝王家之掌故,其陈尸在堂,操戈在阙者,又何可胜数。从可知国家安危治乱之所伏固别有在,而不在宪典形式之共和君主明矣。论者盛引墨西哥之五总统争立,及中美南美葡萄牙之丧乱,以为共和不如君主之铁证。推其论旨,得毋谓此诸国者,苟变其国体为君主,而丧乱遂可以免也?吾且诘彼:彼鞘恐持文鞲缛暌樱袼?
月[月份记不确]始客死于外。使因总统继承问题而致乱,则乱宜起于今年耳。若谓国体果为君主,斯可以毋乱,且使爹亚士当三十年前而有如古德诺者以为之提示,有如筹安会者以为之鼓吹,而爹氏亦憬然从之,以制定其皇室典范,则墨人宜若可以长治久安与天同寿矣;而岂知苟尔尔者,则彼之皇室典范未至发生效力时,彼自身先巳逊荒于外,其皇室典范犹废纸也。夫及身犹不能免于乱,而谓死后恃一纸皇室典范可以已乱,五尺之童有以知其不然矣。故墨西哥之必乱,无论为共和为君主,其结果皆同一也。所以者何?爹亚士假共和之名,行专制之实,在职三十年,不务培养国本,惟汲汲为固位之计,拥兵自卫,以劫持其民。又虑军队之骄横,常挑间之,使互相反目,以遂己之操纵。摧锄异己,惟力是视。其对于爱国之士,或贿赂以变其节,或暗杀以戕其生。又好铺张门面,用财如泥,外则广借外债,内则横徵暴敛,以致民穷财尽,无可控诉。吾当十年前,尝评爹氏为并时无两之怪杰,然固巳谓彼死之后,洪水必来,墨民将无噍类矣。[此皆吾十年(前)③评爹氏之言,尝见于新民丛报及新
③ 之,据眉鼻集论文页3,补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