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丁丁:愚蠢的人群才讲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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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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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3, 2008, 3:32:58 AM5/3/08
to Salon Friends, lihlii-g
有智慧的地方可能确实没有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但那也可能是没有情感和良知的
地方。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问题,有可能是智慧的问题,但同样可能是正义良知,
从利己主义如何发展出利他主义的问题。

民族主义(nationalism 国家主义)和爱国主义,和社会主义一样,都是一种集体主
义(collectivism),在这个意义上看,群体,在自主认同的基础上,存在群体的
自由利权,也是需要有群体力量来维护的。组织公司,行会,组党,组成民族国
家,都是如此可以作为保障每个个人的自由利权的集体组织结构。这种组织也是协
调内部利权冲突的必要。要注意集体主义的利益,其出发点和归宿,依然是个人利
益。无论是真正保障个人利益的自由主义集体,还是仅仅为掌权者利益服务的专制
主义集体。根据自由主义的政治伦理来看,前者是善良的,而后者是罪恶的。

另一方面,他们也可能是一种帮派主义(没找到现成的词,可以由 gang, tong 派
生 gangism, tongism,tong 来自汉语的“堂”,帮会组织)。在这个意义上,它维
护这个集团的利益的更重要的手段,是去侵犯,剥夺,伤害集团外的人的利益。同
时为了达到这一犯罪目标,侵犯,剥夺,伤害集团内的一部分人的利益去维护另一
部分人的利益成为逻辑一致的必然手段。这种帮派主义和集体主义的不同在于,它
以对外侵犯为组织的出发和归宿点。纳粹主义的民族主义(nationalism,国家主
义),兼有如上两种特征,而以帮派主义更为显著。

把自由主义解释为纯粹的个人主义是一种曲解。对自由以“群己权界”来表述更为精
确。以个人主义的立场,排斥结社团体维权,排除民族主义的维权作用,可能是对
最需要依靠民族主义凝聚自卫力量的受迫害者的缴械,在良知的层面说不通,在
“智慧”的层面也有事实反驳。无论欧洲,中国,民族主义都曾经是自由独立运动的
口号。

盗用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来做侵犯剥夺他人自由利权的事情之普遍,并不能否定民
族主义,爱国主义的价值。正如许多人反对自由,引用法国大革命时罗兰夫人
(Jeanne Marie Roland)临刑前的遗言,“自由啊!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
行!”;或者反革命派,举中共以革命为名荼毒人民,法国大革命中暴力倾轧的历
史,因此否定一切革命,而偷偷排斥掉法国革命,美国革命,辛亥革命促进自由的
意义。这些在逻辑上都是犯了选择性观察(observational selection),虚假原
因(false cause),仓促概括(hasty generalization)这类逻辑谬误(logical
fallacies)。

很多遵从专制暴政驱动的民族主义者和“爱国”者,其实是一群机会主义者,是“假
装”的,恰恰是“智慧”的利己主义者。当然也有真实地相信专制奴才的谎言,没有
“智慧”的愚民。如果从“智慧”的角度看,挺身而出给专制奴才政权捋倒毛的那些仁
人志士,和相信这些愚民缺乏“智慧”的程度是彼此彼此,因此都被最具有“智慧”的
机会主义二丑们嘲讽。

弗洛姆说得很准确:“对自己民族国家的爱,如果不包括对人类的爱,就不是爱而是偶像崇拜。” 所以,存在一种正面,自卫的,保障自由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和一种反面的,攻击的,侵犯自由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仅仅看一个人喊什么口号,用什么理由,根据他们的行为就给这个口号和理由下定论,那是不作数的。


汪丁丁:愚蠢的人群才讲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


(北京时间2008年4月18日)

有一位冥顽不化的"搜狐网友"给我公开留言,透着是一位假装的或真实但愚蠢的民
族主义者。所以,我将旧作(《IT经理世界》应当已发表)贴在下面,这一次,我允
许自由发言。反正,我知道批判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是要触犯很多愚蠢神经的。
没什么了不起,我根本不打算说服那些无用神经元。至于宣传部门嘛,只要搜狐博
客不怕,我是不会怕的。

在有智慧的地方没有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

汪丁丁

这标题是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很喜欢,喜欢它的丰富涵义,就用它做了标题。华东
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11月第1版第1次印刷,克里希那穆提《最初和最终的自由》,
于自强、吴毅译,史芳梅校,第147页,我读到了这句话:"仅当我们有智慧的时
候,民族主义才会连同它的危害性、它的苦难及世界性的争斗,一起消失。"接
着,在同一页,我读到了这句话:"当智慧存在的时候,作为一种愚蠢的形式的民
族主义、爱国主义才会消失。"

早期的哲学家和立法者,例如洛克和边沁,列举过人类的数十种主要情感,其中没
有"民族主义"情感,虽然这种情感在中世纪晚期或近代初期就已经萌发。民族主义
是在现代才变得强烈起来的,伴随着"上帝之死"和"民族国家"的崛起。为什么现代
人会有民族主义情感?克里希那穆提的回答最为直截了当:"对那些觉得自我扩张
是重要的人来说,与更大的东西认同,在心理上是一种必须"(中译本第146页)。
因为你觉得渺小由此而觉得自卑,所以你自卑的灵魂要寻求与一个更大的"自我"结
合,那就是民族和民族国家。

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哈耶克反对"集体主义",因为就他的经验而言,从未有过
什么"集体智慧",在有集体主义的地方,只有普遍的平庸。许多学者认为,哈耶克
的经验与判断或许可从日本人在1960年代以后的"奇迹"得到修正,虽然我对这一点
持着怀疑态度。因为即便在日本人的经验中,创造性的源泉也仍然来自个人。对人
类头脑而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重要的思想和理念总是在单个头脑里形成的。
对话与社会交往对思想和理念的形成极端重要,但它们仍是外在的,它们无法代替
单个头脑里发生的创造性过程。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集体主义"?因为,我觉得,只要还有个人主义,就一定还
有集体主义。在中文写作中,我不能认同任何一种"主义"。虽然,注意,在英文写
作中,哈耶克鼓吹个人主义----他在一本重要文集(《个人主义与经济秩序》)的第
一章,向我们解释什么是"真的个人主义"以及什么是"假的个人主义 "。考虑到中
文和英文在阅读和理解方面的重要差异,我不反对哈耶克鼓吹"individualism"就
如同我不反对阿罗和布坎南提倡"方法论个人主义" 一样。与英文不同,"主义"在
中文里有更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

在生命的演化过程中,个体性确实日益凸显,从最初发生的细胞群落,到植物(集
体主义的原型),再到动物(个体主义的原型),最后到信仰更高级存在的个人。
物竞天择,我们看到个体性越受到尊重,个体所组成的群体就越可以成功繁衍,直
到今天,个体性最受尊重的人类群体,已经覆盖了地球,开始向地球之外繁衍。与
此同时,请注意,群体内的每一个体的智慧程度也变得越来越高级。这意味着,智
慧程度与个体性受到压抑的程度之间呈现负相关性。

自由(freedom),最初的起源应当是另一个单词----"自性"(autonomy),源自
希腊。自性意味着独立和自治,因此与"个体性" (individuality)有密切的亲缘
关系。

在拉丁语传统内,自由就是个体性的解放,从受压抑状态中解放出来。惟其如此,
"自由"才从"autonomy"转化为语词"freedom"----解除奴隶契约,使其成为"自由人"。

自由了的个人,可以有更高的智慧。以上是西方人根据他们自身的经验能够告诉我
们东方人的看法,或许也是最重要的看法。在我们东方人的经验中,事情总要被弄
得更微妙也更复杂一些。例如,我们对集体主义持有一种复杂的心情,这种复杂的
心情让我们既不希望抛弃它也不希望鼓吹它。又例如,我们对个人主义持有类似的
复杂心情。总之,我们被我们所处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千年未有之变局"所带来的各
种力量搞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如何是好。每当这种情形发生时,我们总要借助于传
统智慧,寻求中庸之道。在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之间,什么是中庸之道呢?这问题
在西方人看来很愚蠢,因为,在他们的演化经验中,怎么会有人要寻求 "智慧" 与
"愚蠢"之间的中庸之道呢?亚里士多德会嘲笑说:这句话本身就自相矛盾。

克里希那穆提是印度思想家,用英文向西方人布道,深得诸如赫胥黎爵士这类西方
思想家的推崇。印度文化与我们中国文化之间,有维特根斯坦所谓的"亲缘关系
",于是一位如此受尊重的印度思想家的布道很难被任何一位中国人说成是完全来
自西方文化的,虽然,我们也明白,印度文明在很大程度上(古代伊兰人占领恒河
流域之后)仍属于"两河文明",与另外两大古代文明分享同一起源。关于这一看
法,我存有一丝丝怀疑,因为我喜欢想象,我希望将来考古学家能够发现,古代中
国与两河流域之间的交往,曾经密切到不可忽略的程度。

不论如何,假如我对西方人的演化经验表示了怀疑的话,那么我更愿意相信克里希
那穆提的经验。而他的经验之一,如开篇所引,就是他相信凡智慧程度足够高级的
地方,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都不复存在。这一看法的等价表述是:当群体内的个体
平均而言足够愚蠢时,就涌现出强烈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情感。

斯密和康德,先后表达过"世界公民"的理念。这一理念最初来自斯多亚学派----马
克思和恩格斯曾说它是"基督教的舅舅",以它自身的传承,它影响了斯密,以"舅
舅"的身份,它影响了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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